他也不会对伯爵指出意见。不能说卡加特伯爵在风度上有所亏欠,但他本人与布列斯的传统贵族可谓是毫无瓜葛。起码到现在为止,此人出现在他眼前的时间还没有一只完整的烤鸡多。
“酒不合胃口,阁下?”
莱蒙斯对矮人领队举杯。“学派的夜莺还在城里游荡,我不能喝酒。”
“非凡的意志力,呃?我的同族们向来无法抵抗酒精,啥口味都不行。”佩欣丝·霜盔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哪怕容器有她半张脸那么大。“有总比没有强。”
“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我决定不了。问安戈吧,他负责这些事。”她眨眨眼睛,望向乱哄哄的餐厅。“这些事。呃。”一个酒嗝。“抱歉。所有事。”
上次碰面时,她还谨慎、严肃,谈吐非凡,谁敢相信?这女人一下子颓废了不少。“我瞧他的神秘造诣有些勉强。”
“噢,西塔的进境总是慢得令人发指。他经验丰富,没什么的。”
多么言不由衷。这是上司的惩罚,莱蒙斯心想,联盟派来安戈代替你的位置。失败者必须付出代价,再也不复当初地位。“你们早该通知我,佩欣丝,隐瞒有何必要?”莱蒙斯忍不住责备,“我本可以多带些人手。”
“没意义,阁下。事已至此。寂静学派赢在手段而非数量,巫师比联盟更看重这次抢跑。还有恶魔结社,都说空岛战事紧张,看来他们还有余力。”她自斟自饮,“本就难以成功。”
这话无意中刺痛了他。
“手段?”莱蒙斯桌下的手握紧。“寂静学派在挑起内战!夏妮亚·拉文纳斯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依我看,她很快就能和白之使媲美。”
“噢。我以为‘神学家’是你的对手,阁下。”
事实上,罗珊·托斯林走得很干脆,得知夏妮亚失手后,她便放弃了圣骑士长手中的圣经。
“没有主人,我拿它有什么用?学派不是没得到过这种东西。”罗珊告诉他,“那孩子才是钥匙。”众所周知,巫师曾将一卷奇特的神秘物品——后来称为圣经的『教典』丢给盖亚教会保管。修士们对其毫无了解,直到黑骑士夺走了它。
莱蒙斯对圣经的了解并不比修士更多。在他眼里,无论『教典』或是『誓约之卷』,只不过是效果非凡的神秘物品,或许对个人有所帮助,但根本不值得寂静学派冒着如此风险索取。
它唯一的价值,大约也是用以吸引追逐者,还得估计双方的能耐。恶魔结社中便有人追寻它,不死者领主曾为它闯进教堂大肆屠戮,最终却从两位法则巫师手中脱身,并导致了其中一位的死亡。这东西完美发挥了应有作用。
这是自新生代之战后,神秘领域首次出现空境的损失,莱蒙斯心想,哪怕是十五年前的猎魔运动……
噩梦般的经历。我这辈子都忘不掉。想到这些回忆令他的情绪雪上加霜,何必折磨自己?
但有许多人没机会回忆。恶魔结社是神秘领域的头号大敌,连加瓦什也只能屈居其下。莱蒙斯并未与“纹身”交过手,但很清楚新生代和老资历空境的差距,就像面对“神学家”罗珊,他在职业上有优势,然而却被层出不穷的巫术和神术抹平、甚至反超。说老实话,我并没有多少胜算。
他忽然感到不寒而栗。那亡灵骑士无疑在“纹身”和“怪诞专家”的合力下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如果神秘领域没有三位圣者,莱蒙斯不知道怎么才能对付他。此人据说是新任的死海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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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学家”罗珊·托斯林也是个难缠的对手,但她总归不是真打算与莱蒙斯你死我活。圣经。她的目的是圣经……和那高塔信使。莱蒙斯很想去摸杜兰达尔的剑柄,心知自己并未在黑城的战场上获得任何胜利。
夏妮亚却和罗珊不同。或许是地位岌岌可危,或许是自尊在失败中受创,圣骑士长能从行事风格中体会到此人的急躁。
难免如此。莱蒙斯甚至有点同情对方:这女人千里迢迢赶到伊士曼,希望为自己争取名誉,结果被白之使拖在铁爪城,整个白夜战争期间毫无存在感可言。从那以后,人们便称她为“迟到女士”,以纪念她为学派作出的如此微薄的贡献。
莱蒙斯庆幸圣骑士团为他早早定下了名号。悲哀的念头。我并非渴求名誉,他心想,但失败已与我如影随形。他愧对于代行者和光辉议会,愧对手中这把圣剑,可他还能怎样呢?
佩欣丝·霜盔和她的西塔朋友转述了“光之女王”的意愿,她将责任归咎于同盟的不可信任。也许她说得没错。我护送玛格达莱娜时,恶魔不就潜入露西亚的守护者队伍中,用邪恶术法腐化了圣骑士?高地女巫被自己人杀死在圣城前,她早知自己的命运。
而十五年前,枢机主教安利尼背叛议会,成为恶魔结社的“微光领主”。
这才是关键,他心想,我们全都受他牵连。同样的,寂静学派的巫师也有不堪的传闻,虽说学派的行事存在问题,但更多原因是“水银领主”拉梅塔。在暴露恶魔领主的身份前,她是寂静学派的重要成员。
人们原以为神秘支点是绝对纯净的组织,莱蒙斯苦涩地想。即便是夜莺,也决不可能通过火种仪式,别提身居高位。事实破灭了幻想。这么看来,“光之女王”的顾虑似乎并非没有道理。
“我不是责怪你,阁下。”矮人领队喝了点冰水,似乎清醒了些许。“这方面……我们都有责任。女王陛下或许另有考量。”
“但愿是这样。”他终于与她碰杯,“不管怎么说,在你们离开布列斯的领土前,我都会尽力。”
“要不了多久了。”红光西塔与卡加特伯爵一道回归,双方都很愉快,仿佛谈妥了要事。不等他们走近,佩欣丝跳下椅子,面无表情地走向阳台。
莱蒙斯叫住她:“你有怀疑对象?”
“不。”她嘲弄一笑,“我就是被怀疑的对象之一。德拉是我的朋友,哪怕我们没什么交情。”
“德拉·辛塞纳?那个通灵者?”怎么看都不像啊。莱蒙斯记得那姑娘,她不具备充当夜莺的特质。
“没准她是无意的。我不关心。”
“我会找到她。”莱蒙斯承诺,“然后查清真相。议会曾有过受人蒙蔽的时刻,我不否认我们的愚昧,是的。但猎魔运动永远是我们的底线。”
“随便你,阁下。反正我瞧女王陛下是不会再回应我们了,她自有算盘。谁不是呢?”
“管她在盘算什么。”莱蒙斯固执地说,“不能以背叛者为借口。这伤及了神圣光辉议会的名誉,我一定会彻查到底。”
佩欣丝·霜盔头也没回。
……
他重新回到幽灵公馆。窗户大开,正午阳光穿透漂浮的灰尘,这栋常年闹鬼的阴森住宅似乎也变得和蔼。但跨进大门时,尤利尔不认为等在里面的会是好事。
“费里安尼?”
“看来你找到我们了。”某人叹息。
恶魔长者站在一株白蜡树下,用阴影掩盖轮廓。他完全大变样:脸色枯槁,骨骼突出,肩膀和腰胯瘦得离奇,犹如一架挂着黑布的稻草人。尤利尔吃了一惊。
想必他与霜巨人交流时不是这副模样,否则妮慕说什么也不会将德拉交给他。莫非夏妮亚真的放过了他?有没有其他可能?学徒心脏狂跳。
他的目光一定非常直白。“你猜得没错。”长者回答。
“她……杀死了你。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