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凉风瑟瑟,我把楚清河放下了,将身上的衣服脱了给他,帮他穿上后,又好好整理了下衣襟这才又背上,再启程。
路上无数游荡的孤魂似陌生的行人从我身旁经过,我装作看不见他们,只背着楚清河默然无语的在林间行走。
在这里的多是些横死鬼,天不管地不收,终日游荡在这片林子里,直至魂魄渐渐稀薄,最终在某一日里彻底的消失在了人世间。
楚清河的尸身引来了其他魂魄的注视,而我很合时宜的念起了驱鬼咒。
听说,在山南道那边,有种职业就是专门替人收尸的,往往那些药走上个百八十里,翻山越岭的。
我背起楚清河后,有注意,念咒前先用锁魂的手印扣在楚清河仅剩的左手上,好让他体内的残魄不至于受到影响。
冷风从天空倒灌向地面,经由泥土杂草的过滤,呼吸到我口中的是含有奇怪异味的冷香。
我不讨厌这种气味,像头不知疲倦只闷头前进的老牛。
渐渐的我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一种异样的味道,那是一种灰雾下浓郁的悲伤。
楚清河的身上散发出这样的气味,让我有些错愕,不过,也许是因为贴合的太近,我又用锁魂的方式使他的魂魄更贴合着我,所以我才能觉察到那股残存生命里的莫大悲怆。
我仍是在一步一步的走着,背上的楚清河却好似越发的轻盈,耳旁无数鬼魅的低语声变的弱小,唯有一阵冷到骨髓里的哆嗦声,在我身后轻轻的颤鸣。
那是楚清河的声音,准确来说是那缕残魂的苏醒。
旁人无法听见一个死人说的话,但我可以。
“师兄…师…兄…”楚清河重复着念着这个词,从他的话语中,我似乎闻到了寒冬腊月时的大雪,闻到了那抹带有血腥气味的剑痕。
“回家吧”似在漫天大的飞雪里,少年的身影萧索着背负着一个人,艰难前行。
楚清河轻轻的嗯了一声,而后再无声息。
不知走了多久,远远的,我听到有人在叫我。
然后,马蹄声由远及近,点着火折子的怀明玉下马跑了过来,她满身的泥斑,漂亮脸蛋上也沾染了许多污渍。可那一刻,面对着他的我,竟有些愧疚。
“一盂道长,楚…”怀明玉在看见我身后背着的楚清河时,表情明显呆住。
我将楚清河放倒在地上,破旧的道衣早已被撕扯的看不清原来的模样。透过大大小小破布的缝隙,楚清河身上焦糊的四肢,以及苍白的脸上完全没有了生人的迹象。
怀明玉已经知道他的死亡,但还是将手放在楚清河的胸口,那里并无搏动,唯有寂静。
大约过了有半柱香的功夫,方知有带着福生从远处赶来,在看见我和楚清河的凄惨模样时,福生忍不住的哭了出声。
方知有沉默着不发一言,我见到他时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但觉浑身上下再生不出一丝气力。
怀里,一股清凉似有游蛇奔走。之后,我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无边落木此刻狼藉一片,无数冤魂精鬼围绕在这圈战斗后的场地外,不敢靠近。
有那瘦弱的幽魂,吸了口地上流淌的血痕,只片刻便身子凝实了不少,双目泛着绿油油的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躺着的那几具碎尸。
女人从嘈杂声中被惊醒,她身躯从灰土中爬起。灰黑色的焦土从她的身上剥落,好似蛇蜕。
林子里安静极了,没有风,没有鸟,没有虫。世间万物落在女子琥珀色的眼眸中皆是一动不动的静物。
饿鬼们饱食着血肉,他们的喉咙不断吞吐,身躯越发膨胀,眼眸中有的猩红,有的湛蓝,有的碧绿,模样已经快要成煞。
女子从起身之后,便一直在打量着自己,她胸前的伤已经痊愈,皮肤水嫩的如若新生的黄芽,光洁的身子落在林中恶鬼的眼中便又是一餐美味的宵食。
她摸着胸前的圆润,感受着那里强而有力的生命脉搏,短暂时间里经历了人生中的大起大落,而今获取新生的她终于是明悟了太上十字真言中的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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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鬼们围绕在她身边眼神里充满渴望,女子瞧了瞧它们,忽然一招手。
那些鬼物竟然真的就扑了过来,她并未阻止恶鬼们的侵犯,只是,抬头望着天际。
她的身躯很快在邪魔的入侵下扭曲不堪,细嫩的皮肤被撕扯出道道血痕,疼痛,瘙痒伴随着阵阵冰凉沁入她的心肺,在深刻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之后,反而她有种难言的痛快感。
一瞬间的悲怆化作无垠的雪,铺在血红色的视线里。
而后,随着她的怒号,周遭的一切土崩瓦解。
那一刻,一团来自人世间那心底里最深层的怒,如若一团火焰,痛的要将世间的一切都给焚烧殆尽。
官鬼或被论言凶,而令喜忌为已恕。
赤色薄雾化作清烟袅袅散去,又是一身纯净瑕白的女子,她身上不着一丝,却毫无挂碍的一步一步走出坑中。
但见其眉心处一道图案行成,颜色似胭脂抹成,图案上赫然便是那七杀的符号。
女子手臂微抬,先前在树枝上挂着的那件紫色长袍述而飞回女子手边。她哼着一首小曲,心情似乎很是不错的样子。望着天上众多星辰,眼眸里流露出一种异样的神采。
女子嘴唇微动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见她嘴角勾起,脸上似乎又流露出一丝癫狂的笑意,那笑容回荡在林中,惊落了一片叶子。泛黄的树叶从枝上落下,在坠地之前被一阵风打的飘忽忽旋转个不停,而当叶子真正落地的时候,女子已然不见了踪影。
…
我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