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打着官腔说了两句,因事情繁多,方才那管事口中的确又吐露出黄州知府牵涉其中,故而也不欲告知黄州府这边,只打算悄然行事,等一切告知到朝廷后再公布出来,因此他们得赶紧收拾东西带人离开这里,还需留下二十人在此地看守。
俞逖转身准备回帐中,刚要伸手掀帘就听见里面低低的啜泣声,他掀起一角帘子,驻足在原地就那么看着祝春时的背影,无声的陪她。
许是一盏茶或两盏茶后,里面的泣声渐渐停下,他瞬时放下帐帘,转身走到旁边,看着周围高高的山峰和落在地上的霞光,虽然已进了七月下将要到八月,但今日的阳光并不热,伴随着山谷里的微风,沁人心脾。
“这位……大人?”
祝春时估摸着时间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又平复了半晌的情绪之后才起身出去,就见两个形销骨立的男人站在俞逖身前,神色谦卑讨好的说着什么
小主,
“先随我去德安府,等你的身体治好了再回家,否则只怕还没回去你就先倒下了。”俞逖温声道,眼前正是那夜和他说话的少年和几乎发热烧死过去的阿南,那晚他险而又险的熬了过来,接下来几天虽然身体没好,但万幸也没继续坏下去,才能撑到现在。
祝春时见俞七不在,匆匆来到他身边支撑住身体一半的重量,阿南和少年的心神全落在俞逖身上,只以为她是对方的小厮,也没多看。
阿南喘着粗气,“大人能将我们从这里救出去就已经大恩大德了,不敢再麻烦大人,况且我离家多年,实在挂念得很,不愿再拖延下去。”
俞逖默然片刻,叹息道:“也好,你家在何处,我派两个人护送你回去,你现下身体不好,小鸿也不遑多让,总要有个人在身边搭把手才能放心。”
阿南看了眼面黄肌瘦的小鸿,想到他们身上各种各样的伤疤,也有些担心无法撑到家中,遂道:“多谢大人,小的原是荆州府远安县人士,当初为了谋求生计才出来做工,不想竟然到了这里。”
俞逖和祝春时都有些讶然,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能碰见远安县的人,祝春时好奇:“你是远安县哪里的?我夫……我们家大人之前就是在远安县做官,按理来说这几年百姓生活已然好了不少,你怎么——”
阿南猛地抬头,也有些不可置信,“怎…怎么会…我,我出来时,县令分明还是姓蔡的狗官!”
便是连旁边的小鸿也震惊不已。
俞逖不由得无奈,“怪不得,那想来是我赴任前一年的事了,宣和十八年春夏之际我才去远安任职,不想竟还有百姓在此地受苦。”
阿南嘴唇嗫嚅两下,他宣和十七年就出的门,当初远安县民不聊生,种地一年下来的收成还不够一家的口粮,他实在没了法子才和妻子一起出门做工,但如今妻子已死在今春矿山的那场暴动里,只剩了他一个。
“大人既曾经在远安做官,请问可去过上柳村,认识一个叫柳大贵的农户吗?”阿南神色慌张颤着声音问道。
祝春时抿唇,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他眉眼上,突然恍然大悟,“你是柳大叔家那个外出做工的儿子吗?”
“这位小哥,你认识我爹?他,他现在身体还好吗,还有我娘和两个孩子,都还好吗?”
祝春时低声同俞逖说了两句,经她提醒,俞逖也想起当日刚到远安县时在城门口遇见的那个卖菜老伯,他的确是说过儿子儿媳妇外出做工,不想出去就杳无音信,只有他和老婆子抚养孙子孙女,原来他们两夫妻竟然是陷在了这里。
祝春时后面两年也曾经去过上柳村两次,柳老伯倒是身体还硬朗,两个孩子也还好,唯有婶子那几年被磋磨坏了,这几年病情反反复复始终缠绵病榻。
柳南一听,一个大男人顿时掩面嚎哭起来,俞逖和祝春时也不好待在原地,便趁着小鸿安慰他的时候携手离开。
过不得半日,在太阳还未升到正中的时候,刘百户那边就绑好了人,也安排好了留下看守的士兵,一行人才带着这群饱受多年折磨不见天日的百姓离开了这处满怀罪孽和痛苦的深山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