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丑时

天梯劫 唐十翼 3431 字 1个月前

两人相互寒暄着,迈着方步往宫里走,桓秘轻摇廉价白羽扇,王献之一跛一跛,都摆足了江左名士的派头。

穿过虎皮条石铺砌的御道,往左一拐,没去上朝议事的太极殿,而是去了皇帝居住的式乾殿。不在太极殿而选择式乾殿,明显是要凸显“不是外人”的亲近感。

式乾殿左右两层阙,中间两层楼,可谓是琼楼玉宇,高广严丽,轩敞疏朗。

金銮宝座之上,端坐着年轻的皇帝司马曜,穿着黄里透红的龙袍,头戴通天冠。

他这个皇帝当得并不轻松,在士族门阀的轮流支配之下,司马家的皇帝几乎都是傀儡,但他不愿意当傀儡。

十二年前的太和六年十一月,大司马桓温带兵入建康宫发动政变,废司马奕为东海王,拥立司马曜的父亲司马昱即皇帝位,司马曜也就成为了皇子。此后桓温完全掌控朝廷大政,连谢安都视其为“君” ,“政由桓氏,祭则寡人” ,皇权不振、士族专权的局面更达到极点,而桓温的野心则是要司马昱“禅位于己” 。司马昱登基仅八个月便得了重病,一日连发四诏,催促桓温入朝辅政,并遗诏“大司马温依周公居摄故事”,又说了句和当年刘备对诸葛亮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少子可辅者辅之,如不可,君自取之。” 随即驾崩。在晋室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刻,各家士族门阀联手阻止了桓温篡晋的阴谋,确保司马曜顺利即位,晋王朝得以延续。

桓温带着没能加九锡的遗恨走了,顾命大臣谢安奉旨组建北府兵以制衡桓家的西府兵,苻坚的百万大军南下,年轻的司马曜看到了火中取栗的机会,他要摆脱士族门阀的控制,做一个真正的皇帝。

“臣,中领军桓秘,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铿锵有节奏的声音把司马曜带回现实,下面匍匐的桓秘是他选中的制衡桓冲和谢安的棋子,但当务之急还是朝廷的生存,只有司马王朝活下去,朝堂的斗争才能继续。

“桓爱卿平身!”

“谢陛下!”

“赐坐!”

桓秘坐下,张哲翰和舒琪站在后面,王献之却还站着,张哲翰这才清晰的看见小皇帝的脸色微红,史载司马曜嗜酒如命,看来是真的。

“桓爱卿,你身后可是游击将军刘裕?”

张哲翰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戏份,忙躬身道:“游击将军刘裕,常见陛下!”

“朕闻谢安说,是你救出了桓秘?”

“正是。”

“刘爱卿智勇双全,忠心可嘉,以后宫里的禁军便由你统辖,望勿辜负朕的一片苦心。”

这小皇帝几个意思?用桓秘是为了制衡桓冲和谢安,用我是为了什么?

没容张哲翰谢恩,司马曜继续说道:“桓爱卿,前方战事紧急,朕赐你御剑,速速前往洛涧西府兵大营,统领禁军,与桓石虔将军共同御敌,不得有误!”

桓秘忙站起身来,躬身接过太监递来的御剑,“遵旨!”

没有人注意到,一本正经宣旨的小皇帝,微醺的眼神好像在看着桓秘,其实是盯着桓秘后面的舒琪,连舒琪自己也以为皇帝是在看桓秘,没想到他是在看自己。

出了太极殿,和王献之拱手告辞,桓秘低声问道:“主公,这便如何是好,我去还是不去?”

“去。”张哲翰毫不犹豫说道,“洛涧抵御慕容垂和姚苌非常重要,必须把秦军挡在淝水一线,给我运作计策争取时间。”

“那我该如何操作?”

“你的主要任务是防御,既要尽可能杀伤敌人有生力量,又要阻止大战爆发,你有御剑在手,可以限制桓石虔的权力,无论如何不能发生决战。记住,主要消耗慕容垂和姚苌的兵力,十五天之后再打。”

“明白了,保持对峙状态,消耗敌人军力。”

“我和琪丫头一有空就会地遁去帮你,我现在是你的下属,找你在情理之中。”

“我走了你的安全怎么办?”

“放心吧,我有仙术,再说皇宫大内,一般不会有什么太大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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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军的营房分布在皇宫的三面,除了南面的正门大司马门,其余三个宫门外都有驻防。指挥机关在北掖门外,一进北掖门就是后宫,公主们住的徽音殿、皇子们住的含章殿和皇后居住的显阳殿。

禁军大营和一般的大营不一样,没有帐篷,全都是砖木营房。“刘裕”的游击将军廨就在中领军廨旁边,前面办公区大约一百多平米,后面是个七八十平米的套间,算是将军宿舍。只有桓秘那个级别才能单独在建康城里开府,游击将军只能住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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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钦命统辖禁军,张哲翰便拥有了在皇宫横着走的权力,禁军规制缜密,各司其职,他只要听听汇报,巡视巡视就可以了。慕容垂和姚苌还在路上,洛涧有桓秘盯着,离淝水之战的决战日期还有一个月,可以从容不迫一步步来。

晋代的办公桌可不是大班台,而是低矮的条案,张哲翰刚在条案前盘腿坐下,就有人敲门。舒琪去开门,进来的是两位禁军副统领,都是地藏境,虽然和张哲翰平级,但“刘裕”是皇上钦命的统辖,也就成了他们的上级,桓秘这个中领军不在,张哲翰就是禁军最高领导。

“属下桓石康、郗恢,参见刘将军!”二人躬身施礼。

张哲翰摆了摆手,“大家都是兄弟,不必拘礼,坐,坐!”

舒琪给两人倒茶,张哲翰笑眯眯说道:“在下初来乍到,对皇宫不怎么熟悉,还望二位仁兄多多指教。”

郗恢谨慎地说道:“刘将军不必客气,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垂询。”

桓石康附和道:“我等同僚,当知无不言。”

张哲翰试探着问道:“式乾殿和太极殿都比较简单,最麻烦的是后宫,这里面水很深吧?”

郗恢往前挪了挪,取出一张麻纸铺在张哲翰面前的条案上,是一张用毛笔手绘的建康宫简略图,“刘将军请看,基本上都在这里了。”

图上在每一座宫阁上都写了名字和头衔,桓石康指着显阳殿说道:“要特别注意这里,一不小心就容易出问题。”

“为什么?这不是皇后住的地方吗?”张哲翰不解。

桓石康叹了口气,道:“皇后住在正殿,偏殿住着皇妃,你看这儿,住的是皇上最宠爱的张贵人。”

“张贵人怎么了?”

“这位张贵人入宫不到一年便获荣宠,性子颇为刁蛮跋扈,后宫所有人都怕她。”

“皇后也怕她?”

“王皇后出自王氏大家,天性柔顺,终日只是借酒消愁。”

“哦。”

郗恢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说道:“还有啊……”

张哲翰感觉他要说什么难以言说的事,追问道:“还有什么?有话尽管说,出郗兄之口,止于刘裕之耳,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