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所有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瞬间聚焦在许三多身上。

许三多自己也懵了，下意识地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脸上写满了『你在说我吗』的茫然。

雷战第一个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他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笑声里没有半点喜悦，全是荒唐。

『信使，你再说一遍？我刚才耳朵被炸懵了，可能听错了。他说要见谁？』

韩雅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声音依旧冰冷而清晰，像是在重复一段加密电报。

『他要见磐石，许三多。并且强调，只有许三多能看懂他要给的东西。这是原话。』

『哈！』雷战双手一拍大腿，『我没听错！这老头儿……是不是被吓糊涂了？让他？看懂？他能看懂什么？食堂今天的菜单，还是垃圾分类指南？』

伍六一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没有像雷战那样嘲讽，但眼神里的困惑比谁都深。他看了一眼身旁手足无措的许三多，又看向走廊尽头那个停下脚步的背影。

林锋缓缓转过身，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锐利得像鹰。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许三多身上，而是直直地射向韩雅。

『教授现在在哪？状态怎么样？』

『在三号临时医疗室。』韩雅立刻回答，『军医检查过，没有外伤，但是精神受到很大冲击，情绪非常激动，一直在重复这句话。军医建议让他先镇定下来。』

林锋沉默了。

整个走廊里，只剩下头顶排风扇单调的嗡嗡声。

许三多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他想说点什么，想说『俺不行』『俺看不懂』，可是在林锋如山的压力下，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阎王，这事儿……』雷战还想说什么，却被林锋一个眼神制止了。

林锋的视线终于落在了许三多身上，那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怀疑，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探究。

他刚刚才评价过，许三多只是运气好。

可现在，任务的核心人物，却指名道姓地要见这个『运气好』的傻小子，还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阎王……』许三多鼓足了全身的勇气，小声说，『俺……俺真的啥也不懂……俺就会开个车……推个车……』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那么微弱，甚至有些可笑。

雷战嘴角那丝嘲讽的笑意更浓了。

然而，林锋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决定。

他对着韩雅挥了挥手。

『告诉军医，给教授用镇静剂，让他强制休息。他的任何要求，等他精神状态稳定之后再说。』

他顿了顿，补充道：『在教授清醒并接受心理评估之前，任何人不得单独与他接触。』

韩雅愣了一下，但立刻立正：『是！』

她转身快步离去。

命令果断，不容置疑。

雷战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他本以为林锋要么会当场拒绝这个荒唐的要求，要么会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让许三多去，却没想到他直接把事情压了下来。

林锋的目光从许三多身上移开，扫过雷战和伍六一。

『我的话你们没听见吗？』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解散！吃饭！疗伤！还是说，你们想在这里陪我站到天亮？』

『不敢！』雷战立刻收起所有表情，大声应道。

林锋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场，随着他的离开才缓缓消散。

走廊里只剩下雷战、伍六一和还像个木桩子一样杵着的许三多。

雷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走到许三多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啧啧称奇。

『行啊你，磐石。』他一拳捶在许三多胸口，力道不轻不重，『现在是真成咱们队的宝贝疙瘩了。不仅是吉祥物，还是个……解密专家？』他绕着许三多走了一圈，最后停下来，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吧，你是不是偷偷背着我们去进修了？下次是不是连垃圾车都不用推，直接用意念把它给弄走？』

许三多看着雷战和伍六一，一个捶着他的胸口，一个调侃着让他推垃圾车，心里那点因为被林锋批评而凉下去的血，又慢慢地热了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三九天里喝了一大口冰镇汽水，从喉咙一路凉到胃里，然后猛地打出一个嗝，浑身都舒坦了。

他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能咧开嘴，露出他那标志性的，有点傻气的笑容。

『嘿嘿……』

『嘿嘿你个头啊！』雷战看着他这副模样，刚升起的一点战友情又被他这傻样给冲淡了不少，没好气地又推了他一把，『走了！去吃饭！饿死老子了！这次任务，消耗的卡路里比老子跑一次五公里障碍还多！』

雷战大步流星地朝食堂走去，那背影，不知为何，少了几分之前的孤傲，多了几分烟火气。

小主，

伍六一站着没动，看着许三多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磐石，别把阎王的话太放在心上。他那个人，嘴比刀子还快，心比豆腐还软。他让你不要再做，是怕你死。』

许三多用力地点了点头，『嗯！俺懂！』

『你懂个屁。』一个凉飕飕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成才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身上也挂了彩，胳膊上缠着绷带，但姿态依旧挺拔，眼神依旧锐利得像鹰。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许三多，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只是恰好做了一件蠢事，又恰好成功了而已。阎王夸你，是因为结果是好的。如果钱教授死在里面，你现在已经在禁闭室里写一万字的检讨了。』

许三多刚刚热起来的心，又被浇了一瓢冷水。他知道成才说的是事实，可这事实从成才嘴里说出来，总带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刺。

伍六一的眉头皱了起来，『成才，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成才耸了耸肩，目光越过他们，看向远处林锋消失的方向，『我只是提醒某些人，不要把运气当成实力。战场上，运气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今天能救你的命，明天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完，也不等伍六一反驳，便径直朝着宿舍楼走去，似乎连饭都懒得吃。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伍六一看着成才的背影，低声骂了一句：『狗改不了吃屎。』

他转过头，想对许三多说点什么，却发现许三多正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和黑色的污垢。

『磐石？』伍六一叫了他一声。

许三多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傻笑，反而多了一丝迷茫和思索。

『六一，』他轻声问，『俺……是不是真的很笨？』

伍六一愣住了。他认识许三多这么久，看过他哭，看过他笑，看过他拼命，看过他犯傻，却从没见过他用这种语气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不像是一句自怨自艾的抱怨，更像是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时，对自己最深处的灵魂发出的叩问。

伍六一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那只钢铁般的手，重重地按在许三多的肩膀上。

『笨？』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果坚持、玩命、把后背交给战友，都算笨的话，那我希望咱们幽灵小队，全是一群你这样的笨蛋。』

说完，他拉起许三多，『走，吃饭去！雷战那家伙，估计已经把红烧肉都抢光了！』

食堂里，雷战果然霸占了一张桌子，面前堆着三个餐盘，其中一盘满满的都是红烧肉。看到伍六一和许三多进来，他含糊不清地喊道：『快点！给你们留了！再不来，老子可就笑纳了！』

许三多看着那盘油光锃亮的红烧肉，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硝烟、鲜血、死亡、背叛、战友情……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最原始的饥饿感给压了下去。

活着，真好。

能吃上一口热乎的红烧肉，更好。

……

与此同时，林锋的宿舍里。

房间里陈设简单到了极致，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用来擦拭武器的架子。

他没有去食堂，也没有去处理身上的伤口。

他只是站在洗漱台前，拧开水龙头，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自己的脸和手。

水流带走了血污和硝烟，却带不走那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是一张年轻却写满沧桑的脸，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但在那寒潭的最深处，似乎有一点猩红色的光芒在隐隐跳动。

突然，一股尖锐的剧痛从他的太阳穴深处猛地炸开！

『唔！』

林锋闷哼一声，单手撑住了冰冷的洗漱台，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的眼前，无数混乱的画面一闪而过。不是记忆，也不是幻觉，而是一些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由光影和符号组成的碎片。

一个极其复杂的，如同电路板又如同远古图腾的印记，在他的意识海洋中疯狂地闪烁，每一次闪烁，都带来一阵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死死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这种痛苦，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从他重生的那一刻起，这个神秘的“烙印”就刻在了他的灵魂之中。它带来了强大的力量和超越常人的战斗直觉，也带来了这地狱般的折磨。

他不知道它是什么，也不知道它来自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