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济世堂温柔地包裹。白日的喧嚣与闹腾彻底沉寂下去,只剩下晚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堂屋内,只点亮了一盏古旧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跳跃,将神农氏画像的影子拉得悠长。
苏念换上了一件干净的月白色长衫,虽然动作间依旧能看出几分滞涩和小心,胸口的绷带在衣衫下若隐若现,但他的神情却异常平和、专注。他净了手,在那张平日里问诊用的梨木桌案后坐下,桌案上摆放着的不是寻常的脉枕,而是一套古意盎然的银针,一个巴掌大小的紫铜香炉,门口点燃着引魂香,以及几张空白的黄色符纸。
钟浩然则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堂屋的角落,收敛了平日里的跳脱,显得有些紧张和新奇。他体内那混沌色的道魔归元力似乎感知到了环境的变化,自行缓缓流转,让他对周围气息的感知变得格外敏锐。他能感觉到,随着子时临近,济世堂周围的温度似乎在悄然下降,一种不同于阳世生人的、缥缈而阴凉的气息,开始若有若无地弥漫开来。
布欧依旧蜷在它的猫窝里,仿佛睡得正香,但那微微抖动的耳尖和偶尔掀开一条缝、流露出湛蓝色幽光的眼眸,显示它并非全然无知无觉。
子时正刻,万籁俱寂。
济世堂那扇并未上锁的木门,被一阵无形的阴风,悄无声息地吹开了一道缝隙。
第一个“病人”来了。
那是一个身形模糊、近乎透明的老妪魂魄,她穿着几十年前款式的粗布衣服,脸上带着茫然与焦急,在门口徘徊不定,不敢进来。
苏念目光温和地看向门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安抚魂灵的力量:“老人家,请进吧。此处是医馆,可解疑难。”
老妪魂魄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飘了进来,离桌案三尺远便停下,不敢靠近苏念身上那虽然微弱却纯阳平和的星力气息。她讷讷地开口,声音如同风吹破絮:“大夫……俺……俺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俺闺女给俺烧的新衣裳,俺也收不到……俺就在那巷口转啊转,天黑了亮,亮了又黑……”
苏念静静听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是典型的迷途新魂,因死亡突然或心有挂碍,未能被地府顺利接引,又找不到回家的路和亲人祭祀的供奉,故而滞留。
他没有动用银针,而是取过一张空白符纸,以指代笔,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星力,在符纸上迅速勾勒出一个玄奥的“引路符”。符成之时,微光一闪。
“老人家,莫慌。”苏念将符纸轻轻一抖,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微弱的青色流光,如同指南针般指向某个方向,“跟着这道光走,它自会带你找到归处,见到你想见的人,收到你该收的东西。”
老妪魂魄看着那道青光,茫然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她感激地对着苏念拜了拜,身形随着那道青光,缓缓飘出了济世堂,消失在夜色中。
角落里的钟浩然瞪大了眼睛,低声道:“这就……送走了?”他感觉那老妪魂魄在离开时,身上那股焦躁不安的怨念似乎消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