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的死寂被安儿微弱的呻吟打破。沈微婉猛地惊醒,扑到枯草堆旁,手指颤抖着贴上孩子的额头。依旧滚烫,但呼吸似乎比昨夜平稳了一丝。那包老大夫给的药,如同定海神针,暂时压住了汹涌的毒潮,却也让她更清晰地看到了横亘在眼前的、名为“活下去”的万丈深渊。
药费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安儿虚弱的身体需要食物滋养。
这破屋,这寒冬,都是吃人的虎口。
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冻疮、裂口流脓、指甲翻折的手。舔舐伤口带来的短暂清醒早已褪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更尖锐的痛楚。但这痛楚,此刻却像淬火的铁,让她的眼神愈发冰冷、锐利。
靠山吃山?这片被遗忘的荒野,只给她苦涩的草根和致命的毒草!
唯有土地!唯有自己亲手种出来的粮食,才是活路!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她挣扎着起身,浑身的骨头都在呻吟。目光扫过空荡荡的破屋角落,最终落在屋外那片被积雪半掩的、死气沉沉的荒地上。开荒!必须开荒!
可开荒需要锄头。她有什么?只有这双连枯草都拔不动的、伤痕累累的手。
村尾。
老杨头。
那个被村人避之不及、同样住在摇摇欲坠破屋里、据说年轻时当过兵瘸了腿的老光棍。他是这荒村里,唯一可能拥有锄头、并且是她唯一敢去“求”的人。
“求”字,像一块烧红的炭,烫着她的喉咙。曾经林府少奶奶的尊贵,早已在泥泞中碾碎成尘。为了安儿,她可以跪,可以爬,可以舔舐伤口,自然也可以…去求一个被全村嫌弃的老光棍。
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冷刺骨的空气带着浓重的泥腥味,呛得她肺部生疼。她最后看了一眼昏睡的安儿,用枯草将他裹得更紧些,然后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寒风瞬间灌入,卷起地上的灰尘。她赤着那双流脓溃烂的脚,一步踏进冰冷的泥泞和残雪中。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她咬着牙,拖着那条剧痛的伤腿,朝着记忆里村尾最破败的那个方向,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老杨头的“家”,比她那个破屋好不了多少。低矮的土墙倾斜得厉害,屋顶的茅草稀疏破烂,歪斜的柴门紧闭着,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死寂和暮气。
沈微婉停在柴门前几步远的地方。心脏在枯瘦的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不是因为恐惧老杨头,而是那扇门背后,是她撕下最后一点自尊的深渊。
她抬起手,布满冻疮裂口的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指尖冻得发黑,伤口在寒风中隐隐作痛。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咚、咚、咚。”
指节敲在腐朽的柴门上,发出沉闷而微弱的声响,瞬间被寒风撕碎。
里面死寂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