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洞透进的星光早已彻底熄灭,浓稠的黑暗如同冰冷的墨汁,将土屋彻底浸透。沈微婉枯槁的身影凝固在冰冷的泥地上,膝头那一小摞勉强连缀的“补丁”,在绝对的黑暗中失去了所有轮廓,只剩下手指触摸到的、冰冷粗粝的触感和浓重的霉腐气息。
她僵硬地放下针线,布满裂口的手指早已冻得麻木僵硬,虎口崩裂的伤口被粗糙的麻线反复摩擦,此刻正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断裂的肋骨和麻木的右腿在长久的僵坐后,将更加尖锐的剧痛反馈回她残破的意识。她挣扎着,扶着冰冷的土墙,极其缓慢地挪到土炕边,摸索着躺在安儿滚烫的身侧。
黑暗中,孩子的呼吸滚烫而急促,如同小小的风箱。沈微婉将冰冷麻木、布满伤口的手轻轻贴在安儿同样滚烫的额头上,那灼热的温度烫得她指尖一缩,随即又被更深沉的焦虑淹没。
光靠这些散发着霉味、针脚歪斜的破布补丁,能换钱吗?
谁会要?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疲惫不堪的心神。昏沉中,母亲在油灯下缝补的画面再次浮现。画面里,那些布片虽然旧,却是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平整的……
洗!
拆开!洗干净!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第二根火柴,瞬间驱散了昏沉!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微光再次跳跃起来!
天刚蒙蒙亮,灰白的光线艰难地挤进窗洞。沈微婉已挣扎着起身。她没有丝毫犹豫,抱起炕沿那堆散发着霉味的破布补丁,又挪到墙角,将昨日挑拣剩下、更破更烂的几块碎布也一股脑儿拢在怀里。
她拖着麻木剧痛的右腿,抱着这堆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希望”,一步一挪,挪到墙角那口结了薄冰的水缸旁。缸里浑浊的冰水刺骨。她舀起冰冷的水,倒入一个豁了口的破木盆里。
拆!
她拿起一块昨晚缝好的、由几块碎布勉强拼凑的“花布补丁”。枯槁的手指在昏暗的光线下,摸索着昨晚自己缝下的、歪歪扭扭如同蚯蚓爬行的针脚。针脚粗大,麻线坚韧。她用冻得通红、指甲翻裂的指尖,死死抠住一个线结,用力拉扯!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轻响!
本就脆弱的碎布边缘被硬生生扯开一道口子!昨晚辛辛苦苦缝上的线,连同布料本身,一起被扯烂了!
巨大的挫败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看着那块被扯得更破的布,再看看自己因用力而再次渗出血迹的指尖,眼前阵阵发黑。
不能放弃!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她摸索出那枚生锈的粗铁针,用针尖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去挑开那些顽固的线结。动作慢如蜗牛,指尖被针尖和粗粝的线头反复戳刺、摩擦,细小的血珠不断沁出,染红了灰扑扑的麻线和冰冷的布面。
拆开一块。
又一块。
每一块昨晚勉强“成型”的补丁,都在她布满伤口的手指下,被重新拆解成一堆更加破碎、边缘毛糙的布片。拆下的麻线,灰扑扑,沾着血污和布屑,被她极其珍重地缠绕回那枚生锈的针尾——线,也是钱买的,不能浪费!
拆完所有“成品”,她开始对付那些原本就破烂不堪的布片。指甲抠刮着布面上干涸的、难以名状的污迹。有些污迹早已渗入纤维,冰冷的水一泡,只化开一片更深的晕染,散发出更难闻的气味。
洗!
她将拆散、揉搓过的布片,一股脑儿浸入冰冷的浑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皮肉,冻得她浑身一哆嗦,断裂的肋骨处传来尖锐的刺痛!她咬着牙,布满裂口和老茧的双手用力揉搓着冰冷的布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