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盏灯仍在燃烧,却被罩上了另一层颜色渐变的琉璃。
是谁?何时开始的?又为何偏偏选中了他?
疑问如潮水般涌来,却无答案。
夜更深了。
风穿过窗隙,吹得烛火剧烈晃动,墙上的影子随之扭曲,宛如无数伸展的手臂。
沈观披衣起身,踏雪而出。
乱葬岗位于城西荒岭,白骨露野,阴气森森。
传说这里埋着历代被抹去名姓的罪官,坟头无碑,只有一盏长明灯,由老柯日日添油续火。
沈观踩着积雪走上山岗时,老人已立于一座无名坟前,手中提着一盏昏黄油灯,灯芯跳动如心跳。
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说话。
良久,老柯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焦黄残破,边角烧灼严重。
“你父亲留下的。”他声音沙哑,“他说,若你看到‘影动日堕’之兆,便烧此信。”
沈观点燃火折,将信笺投入火焰。
火光骤然一亮,灰烬未散,空中竟浮现出一行隐字,如魂魄书写:
“血脉可承,魂不可替——认心不认面。”
沈观浑身一震,仿佛有雷霆劈入脑海。
原来如此。
他们争夺的从来不是皮囊,而是“认同”。
是当你面对抉择时,那一瞬间的选择本身。
善恶、忠奸、真假,皆不在脸,而在心。
他低头看着手中铜钥,它依旧温热,仿佛回应着某种遥远的呼唤。
他将灰烬撒入风中,转身欲走。
就在此刻,肩头忽被轻轻一拍。
他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唯有雪地上多了一枚烧焦的木牌,正面刻着两个字:
背面,不知何时被人添上一笔,墨迹未干:
沈观伫立风雪之中,久久未语。
远处京城灯火如星,可他知道,那些光亮之下,有多少面孔正在悄然改变。
而他必须活着看清每一个真相。
直到天明。
沈观端起那碗药汤,指尖触到瓷壁的温热,如同触及一段被尘封的记忆。
药香氤氲升起,不是寻常安神之剂的苦涩,而是一种极淡的、近乎枯梅入雪的清冷气息——那是他幼年病中,母亲在破屋檐下煎熬过无数次的味道。
他抬眼看向苏夜语,目光如刀,剖向她每一寸神情。
她站在灯影边缘,半面脸隐在暗处,另一面却亮得刺眼,仿佛故意将自己暴露在他审视之下。
她方才撕开衣领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那道横亘于锁骨下方的旧疤赤裸呈现,边缘参差,像是被箭镞撕裂皮肉时留下的印记。
三年前大理寺外伏杀之夜,一支淬毒黑羽钉穿她肩胛,她仍硬撑着将他推进巷口,血洒了一路。
那时他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新吏,而她是闻香楼里笑看风云的老板娘,谁也不知道她为何舍命相护。
“你记得疼?”沈观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我忘不掉。”她冷笑,眸光却微颤,“疼是唯一不会被模仿的东西。痛觉刻进骨头里,比誓言更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