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根根来自不同母亲的发丝,在纺轮的转动下,没有缠绕打结,而是完美地捻合成一股。
更多的发丝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自动汇入,仿佛它们天生就该连接在一起。
这不是在纺线。
这是在编织一道横跨全城的血脉之网。
纺轮越转越快,最后只剩一团残影。
石桌上的发丝迅速减少,一根乌黑、坚韧,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长线,被一圈圈缠绕在线轴上。
当最后一根灰白的发丝被卷入,纺轮骤停。
线轴上,一卷散发着不祥与慈悲两种矛盾气息的黑线,静静躺着。
它细若蛛丝,却给人一种能缚住神龙的错觉。
“‘形’之材料处理完毕,评级,优。”账房先生记录道,“韧性超出预计百分之三百,已具备‘因果’属性。建议为该工艺申请专利,命名为‘慈母手中线’纺织法。”
刘根已经麻木了。
姜白拿起处理好的竹条,双手一搓,竹条便发出清脆的“咔咔”声,被弯折成完美的弧度。
他未用任何绳索胶水,仅在接口处用篾刀轻轻一刮,两个切面便如榫卯般,天衣无缝地扣合。
片刻之间,一具轻盈而坚固的燕子风筝骨架,在他手中成型。
接下来,是筝面。
姜白铺开一张巨大的桑皮纸,洁白无瑕。
他拿起一支狼毫笔,蘸了蘸那碗提纯后的“思念”。
笔落纸上,空无一物。
刘根瞪大了眼睛,只见老板的笔在白纸上龙飞凤舞,时而停顿,时而急走。
可纸上,依旧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姜白画下的不是图案,而是“归途”。
他用一千三百二十一份“思念”为引,在纸上画出了一千三百二十一条回家的路。
画完最后一笔,姜白将桑皮纸盖在骨架上,边缘用米糊粘合。
一张外表平平无奇的燕子风筝,做好了。
它静静地躺在石桌上,普通得就像任何一个凡人匠人的作品。
但,不对劲。
院子里的风停了。
刘根的呼吸停了。
账房先生的算盘,也停了。
似乎,还差了点什么。
姜白从口袋里,拈出那根被他单独收起的,属于一位老奶奶的灰白头发。
他伸出两指,动作轻柔,将这根头发,小心地系在了风筝骨架与那根黑色丝线的连接点上。
这是一个“结”。
也是一枚“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