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山林间弥漫着湿冷的雾气,裹挟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四人互相搀扶,踉跄着穿过一片乱石坡,终于在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时,找到了一处背风的浅山洞穴。洞穴不深,但足以遮蔽身形,洞口垂挂着枯藤,勉强算个藏身之所。
陈启最后一个踏入洞穴,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在地,长长吁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他右臂的伤口经过简单包扎,依旧隐隐作痛,但更让他心悸的是左臂——那青黑色的诅咒纹路如同活物般盘踞在皮肤下,虽然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蔓延试图侵蚀心脉,却依旧散发着阴冷的寒意,像一条蛰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暴起。他尝试运转家传心法,真气流过左臂时滞涩难行,仿佛经脉中淤塞着万年寒冰。这诅咒并未根除,只是被暂时压制了。
旁边传来窸窣声响。苏离靠坐在他对面,双手捧着那枚龟甲,指尖轻轻拂过表面。龟甲不再冰冷刺骨,恢复了几分温润的质感,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翠绿色光晕在内里流转,如同冬眠后苏醒的小兽,微弱却顽强。但她眉宇间凝聚着一抹化不开的忧色,这龟甲是她搬山一脉的传承根本,先前为了对抗诅咒几乎耗尽了本源,此刻虽恢复温热,内里却像是有了细微的裂痕,与她的联系也变得时断时续,让她心中难安。
杨少白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借着微光摊开手掌。掌心那枚用来布阵、沟通星力的奇异金属片已经彻底冷却,触手冰凉,表面甚至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然而,金属片原本光滑的表面,此刻却清晰地烙印上了一个极其复杂、仿佛天然形成的暗红色纹路,那纹路与他之前催动阵法时感受到的诅咒之力隐隐共鸣,像是一个无法磨灭的印记。他尝试用指尖触碰,一股微弱的刺痛感直窜脑海,伴随着一些杂乱无章的、充满怨毒的低语碎片。他立刻缩回手,脸色更加苍白,这烙印不仅是伤痕,更像是一个通道,一个连接着那恐怖诅咒源头的危险坐标。
洞穴最深处,阴影最浓重的地方,罗烈抱膝而坐,玄铁巨斧横在身前。他低垂着头,乱发遮住了面容,整个人像一座沉默的石雕。外在的伤口在陈启给的伤药作用下已开始收敛,但他体内却翻涌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不再是之前被邪灵占据时的狂暴与混乱,而是一种深沉的、躁动不安的力量感,像地壳下奔涌的岩浆,强大却难以控制。他稍稍握紧拳头,便能感觉到肌肉下蕴含的、远超从前的爆发力,但这力量带着一股蛮横的戾气,让他心惊。这是诅咒残留的“赠礼”?还是……他不敢深想,只是将头埋得更低,那股力量越是清晰,山洞中同伴们因他而受伤的景象就越是灼烧着他的神经。
死里逃生的庆幸早已被沉重的现实压垮。洞穴内一片死寂,只有彼此粗重不均的呼吸声和洞外偶尔传来的夜枭啼叫。
良久,杨少白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干涩:“诅咒只是被逼退,并未消散。”他抬起手,亮出掌心的烙印,“这东西……像是个标记。我能感觉到,它还在‘看着’我们。”
苏离闻言,将龟甲握紧了些,低声道:“我的龟甲也是,灵性受损,与地脉的感应变得极其微弱模糊,像是隔了一层污浊的纱布。”
陈启抬起左臂,看着那狰狞的纹路,沉声道:“我体内的诅咒之力被暂时封住了,但封禁并不牢固,像纸糊的牢笼。一旦我们力量再次衰减,或者遇到更大的刺激,它必然反扑。”他顿了顿,看向洞穴深处的阴影,“老罗,你感觉怎么样?”
罗烈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力量……有点控制不住。”他没有抬头,仿佛那阴影能给他一丝庇护。
陈启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大家都明白,罗烈的情况可能最复杂,也最危险。他既是诅咒的受害者,某种程度上也成了诅咒的容器。
“我们不能待在一个地方太久,”杨少白挣扎着站起身,走到洞口,警惕地向外望去,“那鬼东西有灵性,迟早会循着痕迹找上来。必须尽快恢复些力气,然后离开这片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