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骜儿。”元帝的声音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忘了吗?你与你皇叔曾同席分食,同榻而眠,他走得这么急,你……”
刘骜低头垂眸,声音平淡道:“儿臣知道。只是人死不能复生,父皇龙体为重,不必太过伤怀。”
这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元帝强忍的悲痛。他猛地拂袖而去,走到殿门时,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身旁的内侍能听见:“无慈仁之心,何以承宗庙、抚万民?”
这话如重锤敲在朝臣心上。很快,宫中便传出流言:元帝属意改立傅昭仪之子刘康为太子。
刘康确是个讨喜的皇子。他“善音律、多才艺”,能将《诗经》谱成乐曲,用玉笛吹奏得婉转悠扬;又会在元帝病时亲自熬药,日夜侍立榻前。相较之下,刘骜的“疏淡”便显得格外刺眼。
那段时日,东宫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刘骜虽依旧宴饮如常,却常在深夜独坐窗前,望着天边的残月发呆。他知道,自己的储位已如风中残烛。
关键时刻,一位老臣的挺身而出,改写了他的命运。
史丹,是宣帝时期的旧臣,曾受先帝遗诏“护佑太子”。这日深夜,他借着探望元帝病情的由头,屏退左右,独自跪在元帝的病榻前。
“陛下!”史丹的声音苍老却坚定:“太子乃宣帝嫡孙,自襁褓时便受先帝疼爱,天下人皆知其为储君。若轻言废立,恐动摇国本啊!”
元帝闭目不语,榻边的药碗冒着袅袅热气,映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臣侍奉先帝三十余年,亲眼见先帝抱着太子时的欣慰。”史丹说着,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地砖上。“若陛下执意废储,臣愿以死明志,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而执着,一声,又一声。元帝终于缓缓睁开眼,望着老臣斑白的鬓发,想起父亲宣帝抱着刘骜时的笑容,想起刘骜幼时在御案旁抓握竹简的模样,终究长叹一声:“罢了,随他去吧。”
这声叹息,让史丹瞬间老泪纵横。他知道,太子的储位,保住了。
竟宁元年五月,未央宫的丧钟再次响起。元帝崩于内殿,在位十六年。六月,二十岁的刘骜身着衮龙冕服,登上太极殿的龙椅,接受百官朝拜,是为汉成帝。
登基大典上,钟鼓齐鸣,山呼万岁。新帝垂眸望着阶下黑压压的人群,玄色冕服上的十二章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无人察觉,他眼底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不耐,此刻他心中念着的,已不是案头的奏章,不是祖父的期许,而是后宫深处那尚未开启的、流光溢彩的声色迷梦。
这位曾被寄予厚望的“守礼太子”,终将在帝王的权欲与私欲中,一步步走向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成帝登基后的第一道诏令,便让朝臣们暗暗心惊:“传朕旨意,命少府增选天下佳丽,充实后宫;另,拨款修缮上林苑,再建霄游宫、飞行殿、云雷宫三所行宫,以备游幸。”
御史大夫薛广德当即出列劝谏:“陛下,先帝刚逝,国库尚虚,边境亦需军饷,此时大兴土木、广征美女,恐非明君所为啊。”
成帝抬眼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薛大夫多虑了。朕登基伊始,也需与民同乐。些许花费,国库还担得起。”说罢,便挥手示意退朝,根本不给群臣再谏的机会。
很快,各地甄选的美女便陆续送入长安。她们有的来自官宦之家,通诗书、善歌舞;有的出身民间,带着山野的灵秀之气。成帝每日退朝后,便在后宫流连忘返,今日临幸这位的“惊鸿舞”,明日品鉴那位的“梅花赋”,日子过得奢靡而闲散。
此时的后宫,最受宠的仍是太子妃时期便陪伴在侧的许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