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安史之祸

李隆基每日遣杨氏兄弟陪伴安禄山游宴,席间摆满珍馐,梨园教坊的乐工奏起靡靡之音,舞姬们旋着水袖翩跹。可安禄山的目光总越过歌舞,飘向深宫方向,此次入朝,他魂牵梦萦的只有杨贵妃。

于是他频繁托人送入私藏的珍物:西域进贡的夜明珠,能映出人影的水晶镜,还有那匹名为“玉花骢”的宝马,据说曾是波斯王子的坐骑。杨贵妃收了礼,也常回赠些亲手绣的荷包、酿的桃花酒,一来二去,两人间的往来渐渐越出了“母子”的名分,宫人们看在眼里,都暗自咋舌,却没人敢声张。

安禄山生辰那日,李隆基与杨贵妃的赏赐流水般送入他的府邸:黄金百两,锦缎千匹,还有一件用孔雀翎羽织成的披风,在阳光下能变幻出七种颜色。三日后,杨贵妃竟派内侍传他入宫,说是要行“洗儿礼”。

安禄山踏入贵妃寝宫时,只见十六名宫女抬着一顶绣金轿子,轿里铺着锦绣襁褓。杨贵妃笑着指了指他:“禄儿,今日为娘给你洗尘。”不等他反应,宫女们便七手八脚地将他裹进襁褓,抬上轿子在宫中游行。

“禄儿乖,娘给你糖吃哟!”杨贵妃在轿旁拍手笑,宫人们跟着起哄,嬉笑声惊动了李隆基。他赶来一看,见那肥硕的胡人被裹得像个婴儿,正由宫女们抬着晃悠,顿时乐得前仰后合:“爱妃这主意妙!赏!”当即赐给杨贵妃百两洗儿金银,又赏了安禄山一整套嵌宝玉带。

当晚的小宴设在沉香亭,李隆基与杨贵妃并坐主位,竟让安禄山侍立左侧,三人同饮至深夜。安禄山借着酒劲,凑到杨贵妃耳边说些胡地的趣事,逗得她花枝乱颤,李隆基只顾着与他碰杯,浑然不觉两人眉眼间的暧昧。

自那以后,安禄山出入宫掖再无避讳。有时杨贵妃在长生殿设家宴,他竟能与她对坐共食,亲手为她剥荔枝;有时夜深了,他还留在贵妃宫中,说是探讨胡旋舞的步法,直至天明才离去。宫中流言四起,说“胡儿与贵妃同榻”,传到李隆基耳中,他却只当是玩笑,此时他正被虢国夫人迷得神魂颠倒,那夫人常穿着素色罗裙,不施粉黛便入宫,与他在蓬莱殿的纱帐里消磨长夜,哪还有心思管杨贵妃与安禄山的纠葛?

正如杜甫在诗中写的那样:“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帝王的情爱本就凉薄,李隆基忙着追逐新的欢好,杨贵妃在深宫寂寞,竟与安禄山越走越近,宫墙里的荒唐事,就像骊山的温泉水,日复一日地沸腾着,没人料到,这温水里早已埋下了倾覆大唐的祸根。

李隆基还想提拔安禄山为宰相,只因他是武夫才作罢,改任河东节度使。此时的安禄山已手握十八万重兵,麾下文武双全,反叛之心早已萌生,只差一个时机。

天宝十一年,李林甫病死。这位把持朝政十九年的权臣,虽妒贤忌能、诛逐贤臣,却也凭着手腕镇住了各方势力。他一死,李隆基便让杨国忠继任相位。杨国忠才具远不及李林甫,骄横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将李林甫提拔的人尽数替换,还唆使安禄山麾下将士诬告李林甫曾与阿布思串通谋反。

李林甫的女婿杨齐宣怕受牵连,竟出面作证。李隆基震怒,下诏削去李林甫官爵,剖棺出尸,夺走口中含珠,剥去金紫官服,改用小棺殓葬,子孙全被流放岭南黔中,亲信党羽五十余人遭贬戍边。

杨国忠以右相兼任文部尚书后,选官只看资历和亲疏,亲近者必授美差,疏远者则闲置不用,官吏们争相趋附,门庭若市。他还让昔日恩人鲜于仲通任京兆尹,为自己撰写颂文刻在省门,李隆基改了几个字,鲜于仲通竟用黄金填补,把杨国忠吹得功德无量。

李隆基以为又得一贤相,便彻底撒手朝政,整日与杨贵妃姐妹寻欢作乐。杨贵妃要什么,他便给什么。她爱吃岭南荔枝,李隆基便命人用飞驿传送,数千里路程,几日即到,荔枝色味丝毫不改。

两人常去华清宫泡温泉,那里的宫室环山而建,集灵台、朝元阁等殿宇宏伟壮丽,征调工匠数万,耗资无数。华清池的石梁上刻满莲花,池内白玉石雕的鱼龙凫雁栩栩如生,人一入池,便似有鳞翼飞动。李隆基还命人建造数十间长汤屋,周围镶嵌精美雕刻,水上备有银镂漆船和白香木船,船橹全用珠玉镶嵌,奢华程度世所罕见。

每次銮驾幸临华清宫,杨国忠与杨铦、杨锜兄弟,再加上韩国、虢国、秦国三夫人,必是前呼后拥地一同前往。车马仆从浩浩荡荡,竟能挤满数坊街道,车帘卷起时,露出内里锦绣铺陈的坐垫,鬓边晃动的珠玉折射出刺目金光,引得沿途百姓纷纷驻足,却又不敢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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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家队伍各有标识:杨家兄弟的车马饰着赤金兽头,鞍鞯绣着缠枝莲纹;三国夫人的车驾则垂着珍珠帘幕,车行时叮咚作响如佩环轻撞。五队合在一起,便似铺开一幅流动的五彩云霞,从长安城一直铺到骊山下。侍女们捧着的妆奁不慎倾侧,滚落的珠钿、遗落的绣鞋沿路都是,那熏衣的香膏气味混着脂粉香,竟能飘出数十里外,让途经的农人都啧啧称奇。

宴罢在回廊乘凉时,杨贵妃总因体态丰腴,稍动便香汗淋漓。她常褪去外衫,只着一件半透明的鲛绡短襦,临风而立露着雪腻的前胸纳凉。宫人们见了都慌忙回避,唯独李隆基在朱红廊柱旁静静观赏,还常捻着胡须戏言:这嫩得呀,就像刚剥壳的鸡头肉。

杨贵妃听了,便会嗔怪地瞪他一眼,眼波流转间却带着几分娇憨,似羞非羞地用团扇半掩着胸口,那模样更让李隆基心旌摇曳,恨不能将这柔腻春光藏进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