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冲刷着京城的断壁残垣,也冲刷着午门广场上凝固的血污。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与腐朽气息,随着镇北碑林那道净化一切的白光消散而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湿冷与茫然的寂静。
高阳瘫坐在泥泞中,雨水混合着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她目光空洞地望着内城方向那片突兀出现的、深不见底的圆形巨坑,那里曾经矗立着象征赵家荣耀与守护的镇北碑林,如今却只剩下虚无。她的心,也仿佛随着那道吞噬了一切的光柱,被掏空了。宸…他最后看她的那一眼,那无声的“等我”,成了刻在她灵魂上的诅咒与奢望。
赵棠静静地站在她身旁,小小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单薄。他没有哭,脸上甚至没有什么明显的悲伤,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空洞的右眼望着天空,仿佛在凝视着某个常人无法理解的维度。只有偶尔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他…回不来了,是吗?”高阳的声音嘶哑,轻得像一声叹息,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赵棠沉默了很久,久到高阳以为他不会回答。最终,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水的小手,用一种异常平稳的语调说:“镇北碑是锚点,也是囚笼。引爆它,等同于将锚点连同囚犯一起,放逐到时空乱流深处。那是连‘门’的本体都无法挣脱的绝对虚无。二哥他…用自己作为最后的锁,完成了封印。”
他的话语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在高阳心上。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是他?”高阳的声音带上了压抑的哭腔,她猛地抓住赵棠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你们赵家的宿命?凭什么要他一个人来承担?!你们早就知道对不对?你们一直在看着他走向这条路!”
赵棠任由她抓着,没有挣脱。他抬起眼,看向高阳,那双异色的瞳孔里第一次流露出清晰可见的、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怜悯,也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是,我们知道。从母妃将发簪插入血棺,将‘宿命之匣’的秘密留给我时,我就知道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我们没有选择。‘门’的苏醒是必然,赵稷的堕落加速了这个过程。我们需要一个变数,一个足够强大、足够纯粹、并且…心中有放不下牵挂的‘镇源者’,来执行这最后的仪式。二哥,他是唯一的人选。”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母妃选择牺牲自己,留下钥匙。我选择守护秘密,等待时机。而二哥…他选择了承担一切。这不是公平与否的问题,阳姐姐,这是…唯一的生路。”
高阳无力地松开手,瘫软在地。她明白赵棠的意思,理智上她甚至无法反驳。为了京城百万生灵,为了这片摇摇欲坠的江山,赵宸的牺牲似乎是“值得”的。但情感上,她无法接受!那个会对她笑,会笨拙地安慰她,承诺要给她太平盛世的男子,怎么就变成了冰冷计划中的一颗棋子,一个注定湮灭的祭品?
“值得吗?”她喃喃自语,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对于活着的人,或许值得。对于二哥…”赵棠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他弯下腰,从泥泞中捡起一枚沾满污渍、却依旧能看出原本温润色泽的玉佩碎片——那是高阳之前给赵宸,最后又被赵宸在引爆封印时用以稳定通道的玉佩的一部分。
“这是他最后…接触过的东西。”赵棠将碎片递给高阳,“上面,或许还残留着他的一丝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