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烈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他试图压下心中翻腾的狂乱,但声音依旧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他问出那话时,眼睛死死地盯着萧云庭,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审视着眼前这个可能是猎人,也可能是唯一救星的神秘存在。
他将自己所有的骄傲和防备都暂时压下,这句话,既是试探,也是一道选择题,一道关乎他生死存亡的选择题,递到了萧云庭面前。
萧云庭看着他,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棋手看待棋局的平静。
『当然算。』
拓跋烈的心猛地一沉。
萧云庭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的麻烦,就是我们赌局的第一个考题。』
拓跋烈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上前一步,身上骇人的杀气混杂着焦躁和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
『考题?萧云庭,你管这个叫考题?我的王庭马上就要被攻破了!我叔叔带着三万大军要我的命!你现在轻飘飘地告诉我,这只是一道考题?你是在羞辱我吗!』
『我若是在羞辱你,现在就该转身离开,等你的头被查格砍下来,送到我面前。』萧云庭的语气依旧平淡,『那样,我们的赌局,我就不战而胜了。不是吗?』
拓跋烈被这句话噎得哑口无言。
是啊,这对他萧云庭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他什么都不用做,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就会被内乱解决掉。
可他为什么不走?
萧云庭没有理会他内心的波澜,他转身在地上捡起一根枯树枝,然后在平整的河滩上,随手画了起来。几条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了一副简易的地图。
他指着其中一个圈。
『这里,是你的王庭。』
他又在圈外画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
『这里,是你叔叔查格和雪鹰部的三万联军。』
他的树枝在地图上移动,最后点在一个远离战场的地方。
『狼王,我问你一个问题。三万骑兵,人吃马嚼,一天需要消耗多少牛羊和草料?』
拓跋烈皱着眉,这个问题他从未仔细想过。草原人打仗,向来是随身携带几日干粮,然后以战养战。
『查格他们倾巢而出,带的补给不会超过十天。』拓跋烈沉声回答,这是基于他对草原战争的理解。
『十天?不,他带不了那么多。』萧云庭摇头,『三万大军,不是三千人。光是协调和运输,就能拖垮他的后勤。我猜,他随军携带的粮草,不会超过五天。他赌的是速战速决,在你回来之前,拿下你的王庭。』
萧云庭的树枝在地图上画出一条长长的线,连接着查格的大军和更北方的雪鹰部领地。
『所以,他必然有一条补给线。源源不断地从他的后方,为他输送粮草。』
萧云庭抬起头,看着拓跋烈。
『狼王,你只看到了三万大军的锋芒,却没有看到它臃肿而脆弱的肚子。一场战争的胜负,从来不只在战场上。有时候,杀死一支军队的,不是敌人的刀,而是饥饿。』
拓跋烈的心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后勤?补给线?
这些概念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却从未被如此清晰地摆在面前。他一直信奉的是狼的法则,是勇士的冲锋,是绝对的力量。
可萧云庭,却给他揭示了战争的另一面。
『你的意思是……』拓跋烈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的考题,不是如何以少胜多,正面击溃三万大军。』萧云庭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拓跋烈看不懂的光芒,那是智谋与算计的光,『而是如何用最小的代价,让这三万大军,自己崩溃。』
他提出了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
『你,现在就动身。带上你身边最精锐的亲卫,不用多,三千人就够了。立刻返回你的王庭。』
『三千人?』拓跋烈失声,『三千人去对抗三万大军,那是送死!』
『谁让你去硬拼了?』萧云庭看了他一眼,『你是草原上的狼王,难道忘了狼是怎么捕猎的吗?骚扰,牵制,让他们不得安宁。今天杀他一个百人队,明天烧他一个营帐。你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你要让他们觉得,胜利近在咫尺,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攻破王庭。但你又要像一根最恶毒的刺,让他们永远无法全力以赴。你要把他们牢牢地拖在王庭城下。』
拓跋烈的心跳开始加速,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拖住他们……然后呢?我的王庭粮草也撑不了多久!』
『然后的事情,交给我。』萧云庭的语气笃定。
拓跋烈死死地盯着他,内心的天平在疯狂摇摆。
一边是血亲的背叛和迫在眉睫的死亡,另一边是这个神秘莫测的对手递过来的,不知是蜜糖还是毒药的橄榄枝。
『我凭什么相信你?』他几乎是嘶吼着问出这句话,『萧云庭,你我之间是敌人!是赌上一切的对手!你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别跟我说那些为了赌局公平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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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处?』萧云庭笑了,『我的好处,就是让你活着。让你清清楚楚地看着,我的路,是怎么胜过你的路的。』
他收敛笑容,眼神变得锐利。
『我需要一个对手,一个能代表草原法则的最强对手。查格那种靠阴谋和背叛上位的货色,他不配。你拓跋烈,勉强够资格。』
『我要赢,就要赢得堂堂正正。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你若是被查格杀了,我的胜利,便会蒙上污点。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这番话,狂妄到了极点,却也坦诚到了极点。
它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拓跋烈的心上。
他看着萧云庭,这个身形单薄的南人王爷,身体里似乎藏着比草原更广阔的骄傲。
他要的不是胜利本身,而是要以他的“道”,来碾压自己的“道”。
拓跋烈沉默了。
他想了很久,想到了部落里那些崇拜他的年轻人,想到了在白灾中对他不离不弃的族人,也想到了叔叔查格那张隐藏在恭敬下的阴鸷面孔。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却也多了一丝决绝。
他从脖子上,扯下了一串由十八颗白色狼牙串成的项链。最中间的那一颗,比其他的都要大,上面还刻着一个古老的图腾。
『这是黑狼部落的狼王信物,『祖狼之牙』。』他将项链递到萧云庭面前,动作有些僵硬,『凭它,可以调动我留在黑河营地的五百亲卫。他们是我的手足,是我最信任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