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白日里金銮殿上的喧嚣与血色尽数吞没。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
萧承稷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面前的奏折堆积如山,他却一本也未曾翻动。他的手指一下下地敲击着桌面,那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寂。
“高福。”
“奴才在。”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从阴影中滑出,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高福。
“你说,朕是不是养了一头喂不熟的狼?”萧承稷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高福将头埋得更低,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陛下,靖王殿下他……或许只是一时糊涂。”
“糊涂?”萧承稷冷笑一声,“他糊涂?他比谁都清醒!他用南疆三万兵马,用秦越那把刀,抵着朕的脖子,问朕,除了相信他,还有没有别的选择。高福,你说,朕有吗?”
高福不敢答话,殿内的空气几乎要凝结成冰。
萧承稷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他以为他赢了?太天真了。朕是天子,这天下,还是朕的天下。棋局,也该由朕来掌控。”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高福身上,那眼神锐利得让高福心惊。
“传三皇子,萧云瑞,即刻入宫见朕。”
“……是,陛下。”高福领命,躬身退下。
萧承稷重新坐回龙椅,从暗格中取出一份空白的圣旨,提笔蘸墨。笔尖在明黄的绸缎上悬停了许久,最终落下的,是浸透了杀伐与无情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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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的书房,同样亮着灯。
萧云庭刚刚沐浴更衣,换下了一身朝服,只着一件月白色的常服,整个人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凌厉,多了几分清冷。
他没有看书,也没有处理公务,只是静静地站在一幅巨大的舆图前。
那舆图上,详细地标注着大萧的万里疆域,以及周边的各个部族势力。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北疆那条蜿蜒的国境线,最终停留在一个名为『狼居胥』的地方。
指尖下的触感是冰凉的纸张,可他却似乎能感觉到那片土地上的风雪,以及风雪中那个人的温度。
他从领口里,轻轻拉出一根红绳,绳下系着一枚色泽温润的狼牙。他将狼牙握在掌心,那尖锐的顶端抵着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
“阿烈,”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说得对,对付恶犬,要么比他更凶,要么,就直接打断他的脊梁。”
这冰冷的京城,这吃人的皇宫,只有想到那个人,萧云庭的心口才会泛起一丝暖意。那是他唯一的软肋,也是他最坚硬的铠甲。
“殿下。”暗卫青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萧云庭松开手,将狼牙重新塞回衣领内,转身时,脸上又恢复了那份波澜不惊的平静。
“说。”
“宫里传出消息,陛下急召三皇子入宫,至今未出。”
萧云庭的眼眸微微眯起。
“萧云瑞么……看来,父皇已经想好了下一步棋。”
“殿下,我们需要做什么准备?”青锋问道。
“准备一壶好酒,两碟小菜,再备上一份干净的笔墨纸砚。”萧云庭吩咐道。
青锋有些不解:“殿下这是……”
“我要去见一个老朋友。”萧云庭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一个能帮我们,把太子殿下背后那些人,全都挖出来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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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是整个京城最阴暗潮湿的地方。
这里终年不见天日,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腐朽混合的怪异气味。
萧云庭提着一个食盒,缓步走在狭长的甬道里。狱卒在前方提着灯笼引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沿途的牢房里,关押着各种各样的犯人。有人看到他,发出了恶毒的咒骂;有人认出了他,露出了恐惧的神情;还有人,比如被关在最上等牢房里的前太子萧云启,正发疯似的拍打着牢门。
“萧云庭!你这个奸贼!你不得好死!父皇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萧云庭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地从萧云启的牢房前走过,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
他的目的地,是天牢的最深处。
这里关押的,都是些早已被世人遗忘的重犯。
狱卒打开一道沉重的铁门,一股更加浓郁的霉味扑面而来。
“王爷,到了。前户部尚书刘赞,就关在这里。”
“你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狱卒退下,萧云庭独自一人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牢房很小,只有一张铺着发霉稻草的床板,和一个恭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一身囚服,正靠在墙角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