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心理诊室的百叶窗,在孟雁子手背投下细密的金格子。
她盯着林医生推过来的评估表,最后一栏的钢笔字还带着墨香:过目不忘仍在,但已不再主导情感决策。
还有心跳吗?林医生的声音像杯温茶,裹着薄荷香。
雁子低头看自己交叠的手。
三个月前她总在凌晨三点惊醒,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像台停不下来的旧打字机,哒哒哒翻涌着李咖啡说过的每句话——周末去终南山看雪吧这杯特调叫你总把回忆当账本,不累吗。
可最近,那些声音突然软了,像被揉皱的信纸,摊开时只剩模糊的褶皱。
不梦了。她抬头,窗外的梧桐叶在风里晃,但它还在,像风穿过窗缝。
林医生笑了,眼角的细纹漾开。
她抽出评估表最后一页,推到雁子面前:这说明你的记忆终于从记录器变成了感受器
笔尖触到纸的瞬间,雁子的手指微微发颤。
钢笔尖在孟雁子三个字上顿了顿,像在和什么告别——告别那个把李咖啡的口头禅抄满三个笔记本的自己,告别那个会在争吵后反复回放伤人语句的自己。
墨迹晕开时,她想起昨夜整理抽屉,翻出个木盒,封条上的字迹已经褪色:2023年5月12日,李咖啡说要和我爬完西安所有野山。
她没打开,只是把盒子塞进了衣柜最深处。
叮——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小禾发来的消息:孟姐,口述史的录音整理完了,您来看看?
社区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很足。
小禾蹲在档案柜前,马尾辫垂在肩头,发梢沾着点碎纸屑。
她怀里抱着一摞牛皮纸袋,最上面那个没封严,露出半卷录音带。
孟姐!小禾抬头,眼睛亮得像沾了晨露的葡萄,最后这批录音里有个没命名的文件,您听吗?
雁子接过她递来的老式录音机。
磁带转动时,电流声刺啦刺啦响,接着是风声——穿堂风穿过老宅空房间的声音,旧窗帘被吹得拍打窗框,啪嗒,啪嗒。
她突然想起去年冬天,自己挨家挨户巡查老旧房屋,推开沈婆婆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风就是这样灌进来的。
原来有些声音,不是用来记的。
录音末尾的低语轻得像片羽毛。
雁子愣了愣——那是她自己的声音,可她完全不记得说过这句话。
小禾凑过来,指尖在录音机按键上悬着:我想把这个命名为《活着的回声》,编号CX-69,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