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顶的新芽在风里晃了晃,像是在点头。
雁子的脸颊还贴着湿润的树皮,过目不忘的体质突然像被人拧开了阀门。
那些原本只是模糊纹路的年轮,在视网膜上炸开成无数光轨,每一圈都裹着声音——不是简单的片段,是带着温度的、有呼吸的、甚至能触到心跳的声浪。
最先涌来的是1967年的冬夜。
北风刮得树皮发疼,左边那棵树的震颤频率突然飙升。
她听见孟母带着哭腔的抽噎:“妈,您再等等,我这就去借药钱……”尾音被风扯碎时,右边的树跟着抖了一下,是李杏的脚步声,还有酒馆木门“吱呀”一声——胡琴的余音正卡在最高音,像被人猛地掐断。
“小芽!”雁子猛地直起腰,额头撞在树干上,她也顾不上疼,转身抓住小芽的手腕,“左边那棵,三十年前吸收的哭泣频率是每分钟17次,右边那棵是14次。”她的指尖还在发抖,“我刚才……在年轮里听见了。”
小芽正抱着笔记本蹲在树根旁,闻言手指猛地戳到键盘上。
她翻出老园丁存了三十年的声纹记录,屏幕蓝光映得她脸色发白。
当两组数据重叠的瞬间,她的钢笔“啪嗒”掉在泥里:“这、这误差不超过0.3%……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陈叔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这位总把草帽压得低低的园林协管员,此刻正举着张泛黄的纸挤进来,“我翻了老城建档案,1953年3月12日,孟家跟李家的老太太合种了这两棵槐。”他小心展开图纸,边角的霉斑像朵暗黄的花,“施工队当年要改道,两位老太太抱着树苗坐路中间,说‘路可以弯,树不能移’。”
雁子的指尖轻轻划过图纸上的签名。
“守”和“忆”两个字的笔锋还带着当年的力道,她突然想起母亲记账本上的字迹——压力从左到右渐轻,收笔时手腕微颤,是当年抱着生病的自己去医院时的呼吸节奏。
“原来不是偶然共生……”她喉咙发紧,“是她们用命护着的‘活体信物’。”
人群里不知谁抽了抽鼻子。
王婶抹着眼角:“怪不得我每次跟树说心事,总觉得有双手在拍我后背。”老张头的秦腔又哼起来,这次调子没跑,反倒是带着股暖融融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