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掀起纸页的动静惊醒了雁子。
她低头,槐树叶正覆在两个铅笔字上,叶脉纹路与墨迹交缠,像道隐秘的符。
停职通知的牛皮纸还攥在左手,边角被汗水洇出褶皱。
她捏了捏发烫的太阳穴——自昨夜老秦家出来,记忆就像被捅开的蜂窝,1987年的火警电话、消防车抵达时间、甚至王秀兰接警时咳嗽的尾音,全往脑子里钻。
社区办公室的百叶窗被陆知行的人钉死了,她鬼使神差就往双生槐走——这两棵长在巷口的老槐树,一棵是她出生那年栽的,另一棵,是母亲去世前最后一次亲手浇水的。
石凳还带着正午的余温。
雁子坐下,把童年笔记摊在腿上。
封皮红漆剥落处露出底下的蓝墨水痕,是她七岁时偷用妈妈钢笔写的雁子的秘密。
翻到第二页,医嘱单的字迹突然变了——东头木料堆是我看着老周头家盖房堆的,那年春天下雨,木料潮得点不着,这是秦奶奶的声音,铅笔字歪歪扭扭,混在8:00服降压药的字迹里;第三页,建国救火时喊东头着了,我在西头都听见了,是小禾父亲的口吻,墨迹晕开,像滴没擦净的眼泪。
雁子的指尖发颤。
她终于明白那些总在午夜涌来的碎片是什么——不是幻觉,是她过目不忘的本事,把二十年来走访时居民的每句感叹、每个欲言又止,都刻进了记忆的褶皱里。
现在它们顺着童年笔记的缝隙爬出来,像被春风催醒的根须。
别烧干净......有人还在等。
低哑的女声混着秦奶奶的哭诉撞进耳朵。
雁子猛地抬头,双生槐的枝叶在风里摇晃,阳光透过叶缝洒在笔记上,照见最里页夹着的褪色糖人纸——是母亲当年没兑现的承诺。
她突然想起火灾那晚,妈妈本来要带她去东头买糖人的,后来接到社区电话说有老人不舒服,就把她托付给隔壁阿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雁子摸出来,屏幕上是李咖啡的名字。
但她比他更快,手指先一步按了拨号键。
我想通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我们不是在护一栋房,是在护别人活过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