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在凌晨两点十七分发出最后一声轻响。
孟雁子的指节抵着桌面,指甲盖泛出青白,像被冻在冰里的蝴蝶。
她盯着屏幕上的《西槐巷暴力执法实录》,文档末尾那行“记忆不会褪色,但爱的温度......”还在呼吸。
光标已经停止跳动,却在她视网膜上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就像李咖啡护着酒壶被推倒时,青砖上绽开的血花。
过目不忘的体质开始作祟了。
她明明能复述出咖啡说过的每一句话:暴雨夜调“安定酒”时说的“药太苦,我调点甜的”,替她维权被骂后说的“他们骂的是你,疼的是我”,强拆当天说的“再等等,快调好了”。
可当她试图拼凑这些话的主人——那个调酒时会歪头笑、左边有小酒窝、后颈有旧疤的男人——记忆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像被水浸过的老照片。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抽屉被拽得几乎脱落,三年来夜爬终南山的录音笔滚了一地。
2020年秋夜,他哼《南山南》跑调;2021年雪夜,他用冻红的手给她捂耳朵;2022年梅雨季,他说“你记路线,我记你的脚印”......她疯狂按下播放键,电流杂音里溢出的男声忽远忽近,像被蒙了层毛玻璃。
“不是这样的。”她把录音笔贴在耳边,耳膜被刺得发痛,“那天他应该是笑着的,尾音往上挑......”可无论重放多少次,那些熟悉的音节都成了无意义的振动波。
她突然意识到:过目不忘记住了所有细节——他调酒时摇壶的次数(17下)、说“甜”字时舌尖抵上颚的动作、甚至他发梢沾的每片槐花瓣的位置——却唯独吞噬了情感的温度。
“咔嗒”。录音笔从指缝滑落,在地板上弹了两下。
孟雁子抓起外套冲出门。
风卷着槐花香灌进领口,她跑过朱雀社区的老墙根,跑过卖甑糕的阿婆还没收的木推车,直到回民街尽头的废墟在月光下显影。
李咖啡坐在瓦砾堆边缘。
他的调酒壶裂成两半,像朵破碎的金属花,可他的手仍机械地左右摇晃,仿佛壶中还盛着未完成的“安定酒”。
阿良蹲在他旁边,裤脚沾着水泥灰,喉结动了动:“那天你给我喝的醒酒汤,救了我肝......现在我砸了你的家,我......”
“你只是执行命令。”李咖啡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真正想毁掉这里的,是那个梦见火的人。”他抬头,月光落进眼睛里,“你来干嘛?记下我又一次失控?”
孟雁子的呼吸卡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