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它咽不下的那口气

铜铃的轻响裹着晚风钻进雁子耳中时,她正对着示波屏上规律起伏的绿线发呆。

周三晚八点零三分,波峰刚从2.1毫米回落,像被谁掐着表调过似的精准。

小孟?老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地质锤敲着城砖的脆响惊得她手一抖,笔记本地合在示波屏上。

您怎么来了?雁子转身,看见老地抱着半卷泛黄的图纸,帽檐还沾着墙灰——和他今早晃给她看的那顶1953年工帽一个样。

巡墙时瞅见你这儿灯亮着。老地把图纸摊在城垛上,用半块砖压着边角,这波形...像不像人走路的步频?

雁子的呼吸顿了顿。

她记得三个月前社区做老年活动统计时,老年合唱团总说周三排练最齐,张阿姨说那是她老头子走后的头七,后来成了习惯。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笔记本封皮,过目不忘的体质突然翻涌——1987年的居民档案在脑子里唰唰翻页:王奶奶带孙子沿城墙根散步的记录,张大爷打太极的时间点,甚至1992年暴雨天,老陈背着发烧的妻子跑过这段城墙的脚印。

您看。她抓起老地的地质锤,在图纸上画了串波浪线,1987年起,每晚八点,沿墙根散步的人平均步频是每分钟72步。示波屏的绿光映着她发亮的眼睛,和现在的波形...重合度93%。

老地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他凑近图纸又看了眼示波屏,忽然笑出了声:夯土层能存水,能存温度,怎么就不能存人走的动静?他用指节叩了叩城砖,你听——

雁子竖起耳朵。

风穿过墙缝的呜咽里,隐约裹着细碎的脚步声,像无数人叠在一起,轻得像片羽毛。

所以它在。雁子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那些年走的路,说的话,都被夯土吃进肚子里了。

老地收起图纸时,月光正漫过刻着雁的垛口。

雁子望着路灯下口述上墙的倡议书——红纸已经被风掀得卷了边,边角沾着两片梧桐叶。

她蹲下来,用指甲把翘起的纸角按平,墨迹未干的说给城墙听五个字洇开小片晕染,像滴没擦干的眼泪。

头三天,公告栏前只落了几只麻雀。

第四天清晨,雁子巡墙时在刻雁处闻到萝卜牛腩的香气——吴妈蹲在墙根,青瓷碗里的热汤正冒着白汽。

吴妈?

老人吓了一跳,汤勺掉进碗里。

她慌忙用袖口擦眼睛,鬓角的白发沾着水汽:我...我给老头子送汤。她捧起碗凑到墙前,声音抖得像片秋叶,他生前就爱我炖的萝卜牛腩...可走那天,汤还在锅里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