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停了,青石板上的水洼倒映着微亮的天光,像一块块破碎的镜子,照出回声巷悄然苏醒的模样。
那只空杯静静摆在柜台中央,底面一圈湿痕尚未干透,仿佛昨夜那滴“心露”仍在低语。
晨风穿门而入,吹动窗边一串铜铃,叮当一声,像是某种仪式的开始。
第一个来的是个老头,驼背,手抖,怀里抱着一只老式怀表,表带断裂,玻璃裂成蛛网。
他站在门口,嘴唇翕动几次,才挤出一句:“我老伴走前……最后看了一眼这表,说‘明天……我们去看花’。”
话音落下,空气似乎沉了一瞬。
李咖啡没说话,只从阿杯新送来的那批陶杯里,挑出一只最薄的,推到桌前。
老人坐下,声音越来越轻,讲她病重时还惦记着曲江池边的樱花,讲她临终那天窗外下雨,她望着外面喃喃“今年花期怕是赶不上了”,讲完时,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筋骨,瘫在椅子里。
就在这死寂中——
杯底,一点湿润缓缓浮现。
起初只是釉面下一道极淡的雾气,接着凝成露珠,越聚越大,悬而不落。
更奇异的是,随着露珠胀大,整只杯子竟泛起一层若有若无的樱粉光晕,仿佛有花瓣在胎体深处游动,顺着杯底细如发丝的刻纹蔓延开来,如同血脉复苏。
巷外不知何时已聚了几人。
小映蹲在墙角,悄悄打开了投影仪。
当那层光晕达到最盛时,她按下按钮——
霎时间,整面斑驳老墙被点亮。
一片春日庭院浮现其上:阳光斜洒,樱花纷飞,轮椅上的老妇回头一笑,眼角皱纹都染着暖意。
正是老人无数次梦见过的画面。
“她……她还在那里等我。”老人突然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双手抓着地板,指节泛白,“你说……你说我怎么就没带她去呢?”
围观者屏息,有人抹眼,有人后退半步,仿佛撞见了不该看的神迹。
阿杯站在人群后,默默看着自己亲手刻下的脉络杯,低声道:“薄泥烧七遍,能存话的重量。”
可就在这寂静被敬畏填满之时,巷口传来急促脚步。
老默来了。
身后跟着两名社区协管,手里拎着扫帚和铁簸箕。
“够了!”他厉声喝道,一把掀翻木桌,“你们这是在制造幻觉!用一杯水、一束光,让人沉溺在过去?这不是治愈,是麻醉!”
他抬脚,狠狠踩向那只仍泛着粉光的空杯——
“咔嚓!”
陶片四溅。
众人惊呼未出口,却见碎片中央,地面缓缓渗出一滴水。
那水珠颤巍巍地凝起,竟自行延展,在青石板上写下三个字:
“爸,我不是不想回家。”
老默僵住。
脸色瞬间惨白。
那是十年前,儿子离家出走前,在餐桌上用筷子蘸水写下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他擦掉了,以为没人记得。
可现在,它回来了。
以一种他无法解释的方式,从碎杯的残骸里,重新浮现。
他踉跄着蹲下,指尖颤抖地触向那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