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第七日,回民街的青石板还泛着湿漉漉的光。
井口边缘凝着水珠,一滴一滴落进深处,声音空旷得像是从地底传来。
小井蹲在老井边,红雨靴踩在积水里,裤脚卷到膝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来了这里——明明大人说这井早就封了,不能再靠近。
可他就是睡不着,梦里有人拉他的手,带他穿过巷子,一直走到这口井前。
“叔叔在唱歌!”他忽然大声喊。
巷口晾衣绳上的衣服被风掀起一角,几个买早点的大人回头瞥了一眼,笑着摇头:“小孩儿胡说八道,井里能有歌?怕不是昨晚淋雨烧糊涂了。”
可就在这时,小井无意识地张嘴,哼出了一个调子。
断续、跑音,像谁在黑暗中摸索着记起一首遗忘多年的曲子。
那旋律并不完整,甚至不成章法,但当最后一个音落下时,街角屋檐下垂落的一根锈线——那原本静静贴在墙皮上的金属细丝——竟轻轻颤了一下,如同琴弦被人拨动。
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随节奏同步震颤。
与此同时,大熄正骑车穿过东木头市街。
耳机里是城市应急广播的气象警报,冷硬机械的声音反复播报:“……未来48小时仍有强对流风险,请注意低洼地带排水情况。”
突然,信号中断。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无声的震动,从耳膜直传至颅骨,仿佛某种频率穿透了现实屏障。
他猛地刹车,抬头看向消防站外墙——那里缠绕着一段用于监测古建结构安全的锈线防护网。
风未起,线却动了。
它摆动的频率,和孩子刚刚哼出的旋律,完全一致。
大熄沉默良久,摘下头盔,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脖颈。
他掏出对讲机,按下通话键,声音低沉却清晰:“通知所有片区,‘护声巡查’频率调整为每日两次。不是查故障,也不是看渗漏——是听有没有人在唱。听到的,记录下来,上传到《守井公约》备份库。”
命令下达后,整座古城的守护节点悄然改变。
不再是被动修复,而是主动倾听。
而在西槐巷尽头,“无名座”上坐着老独。
他曾是孤座会的首领,举火把夜巡城墙三十年,只为点燃那些即将熄灭的名字。
如今火把早已熄灭,他也不再说话。
只是每天清晨坐在井边,掌心贴着冰冷石壁,闭眼静坐。
今天,井水忽然泛起一层青金色的微光。
倒影扭曲,浮现出朱雀门社区值班室的画面:孟雁子蜷缩在角落,身体近乎透明,唯有手中的钢笔仍在自动书写。
她低头看着纸页,嘴角微微扬起,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
老独盯着那虚影,喉结滚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