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留一半,好回来

清明雨歇后的第八个夜晚,老酒馆的灯依旧亮着。

风从城墙根绕过来,带着终南山未散的湿气,轻轻拍打着“老酒馆”斑驳的门板。

吧台上的第八只陶杯静静立着,杯底那滴露珠悬而未落,澄澈如初生之眼,泛着极淡的蓝光,像藏了一整个星夜的低语。

李咖啡没调酒。

他已经七天没碰摇壶了。

取而代之的是笔,在纸上沙沙地走,一笔一画,如同修补命运断裂的纹路。

他的指尖不再试图融合情绪,而是任记忆自行流淌——雁子皱眉时右眉稍高、她说话总爱把“其实”说成“其—实—”,拖得像山间回音;还有她第一次来酒馆那天,穿着洗得发白的帆布鞋,站在门口说了句:“你总忘词。”

那时他正忙着给客人调一杯“失恋特饮”,随口回了句“谁记那些废话”,结果她冷笑一声,钢笔尖在陶杯底划下“咖啡”二字,转身就走。

可现在,他忽然想起来了——她说那句话时,嘴角是往上扬的,不是讥讽,是无奈里藏着笑,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样。

心口猛地一烫。

他闭上眼,刻意去描摹那个弧度:左唇角先起,右唇角慢半拍才跟上,像春风拂过湖面,涟漪一圈圈漾开。

就在这一瞬,杯底那滴露轻轻颤了一下,骤然凝实,竟在表面浮现出一道倒影——不是酒架,不是天花板,而是一张泛黄的照片。

阿留颤抖着手,将那张从旧相册里翻出的合影轻轻夹进布偶熊残破的手掌中。

照片上,是他和前妻站在回民街口,油泼辣子的香气仿佛穿越时光扑面而来。

她笑着举起一杯冒着热气的速溶咖啡,眼神明亮得能点燃整条街的夜。

他把它放在“余温座”上,声音轻得几乎被呼吸吞没:“她说……‘留一半,好回来’。”

李咖啡睁开眼,目光落在照片上,又缓缓移向陶杯。

露珠中的倒影清晰得诡异——除了阿留与妻子的身影,竟还多出一道虚影: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站在李咖啡身后,手指轻轻点在他肩头。

那是雁子。

她的嘴唇微动,仿佛在说:“你终于记得我了。”

空气凝固了一秒。

阿留伸手捧起杯子,将那滴露含入口中。

下一刻,他的身体剧烈一震,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熊耳朵的半颗纽扣上。

“她不是在笑我……”他哽咽着,双手死死抱住布偶熊,“她是在替我记住她啊!”

十年了。

离婚那天,她抱着这只熊走出家门,一句话没说。

他以为她是恨他,可原来,她是怕自己忘了她。

小忆蹲在社区办公室的角落,手指拂过一只积满灰尘的铁箱——“失物招领”。

这里堆满了无人认领的东西:断带的怀表、缺页的日记本、一只只剩单耳的耳机……

她正要合上盖子,却瞥见一抹铜绿。

抽出来一看,是一枚书签,小巧精致,两道刻痕交叉成“C&W”——Coffee & Wenzi,咖啡与文字的缩写。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孟雁子遗落在登山笔记里的那枚。

三年前群友捡到交来社区,她随手归档,再没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