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锈线替我老去

孟雁子盯着纸上那个空荡荡的格子,笔尖凝着一点墨,迟迟落不下去。

“高……血……”她喃喃着,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这三个字明明昨天还写过十遍,居民王奶奶的档案里刚填完,怎么此刻脑中竟一片空白?

她猛地翻开笔记本,纸页哗啦作响——最新一页赫然写着:

我忘了今天几号,但井记得。

她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不是错觉。

不是疲劳。

是她的记忆,正在从内部崩塌。

那些曾引以为傲的细节:母亲用药时间、居民投诉内容、登山路线坡度、咖啡说过的每一句“我不会走”……它们还在,却像浮在水面上的油花,晃动、错位,随时会散开。

而更可怕的是,她开始记不住“现在”。

她扔下笔,冲出办公室。

雨后的青石巷湿滑如镜,倒映着灰蒙蒙的天光。

她一路狂奔,心跳撞在肋骨上,像是要替她记住这最后的清醒。

西槐井近在眼前时,她几乎踉跄跌倒。

井口静得诡异。

没有风,水面却泛着细密涟漪,仿佛刚有人沉下什么。

她扑到井边,颤抖的手撑住冰凉的石沿——

井壁锈线上,浮现出一行字,墨迹未干:

“李咖啡今晨穿蓝衬衫,袖口有柠檬渍。他说,等我。”

雁子瞳孔一缩。

她不记得写过这句话。

更不记得今晨见过咖啡。

可这字迹,分明是她的。

“你若再喂,它就替你活。”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辘蹲在辘轳旁,手里握着一把锈蚀的铁钳,头也不抬。

他脚边堆着七根断裂的锈线,像枯死的血管。

“井深三十丈,记了百年事。”他缓缓抬头,浑浊的眼珠映着井底幽光,“你把怕丢的都刻进来,它就得替你活着。可人不死,井怎敢醒?”

雁子怔住。

她忽然明白——这些日子井中浮现的“记忆”,并非她主动书写。

而是她的意识在溃散时,被锈线自动捕获、重组、铭刻。

她的恐惧、执念、爱与悔,正一寸寸转移成这座城的本能。

她不是在记录生活。

她是在把自己,炼成一座活的记忆碑。

远处传来脚步声,轻而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