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夜子时,古城墙下没有风。
空气像凝固的琉璃,压得人喘不过气。
七口古井围成半弧,宛如大地睁开的眼睛,此刻却死寂如墓穴。
锈线悬在西槐井上,最后一根,细若游丝,却仿佛牵着整座城的命运。
孟雁子站在坛心,指尖冰凉。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张薄如蝉翼的声笺,墨迹是她亲手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记住了所有,却记不住我们的未来。”字迹工整,像是社区台账里的某一条记录——冷静、克制、不留余地。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笔一划,割的是心脉。
李咖啡站在她身侧,沉默得像一块被雨水泡透的木头。
他接过那张纸,手指微微发抖。
他曾用这双手调出过三千种情绪的味道,却始终调不出她眼底那一抹微光。
他曾以为,只要不断融合、不断尝试,终有一天能让她尝到“安心”。
可现在他懂了。
有些东西,越拼命留住,越会碎得彻底。
他将纸折成一只小船,动作极轻,仿佛怕惊醒什么。
然后弯腰,缓缓放入西槐井水面。
本该沉落的纸船,竟浮着不动。
更诡异的是,残存的锈线忽然颤动起来,如活蛇般缠绕其上,一圈又一圈,将纸船裹成茧状。
青金色的光从缝隙中渗出,忽明忽暗,像是某种古老的呼吸。
就在这死寂之中,老和的声音从城墙阴影里飘来,轻得像一片叶落地:
“断丝非绝,割爱成春。”
雁子猛地抬头。
咖啡也转过身,瞳孔收缩。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心意已通。
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后的仪式,也是唯一的生路。
雁子抬手,从袖中取出剪刀。
银光一闪,她毫不犹豫地剪向那根连接着记忆与执念的锈线。
同一瞬,咖啡捏住脚边最后一块温陶残片,指节泛白。
咔嚓——
一声轻响,却似天地崩裂。
就在断裂的刹那,一道旋律毫无预兆地冲破寂静。
是咖啡脱口哼出的曲子。
清澈、干净,带着山风穿过松林的气息,带着回民街深夜灯火下的低语,带着他们第一次爬山时,她在山顶笑着骂他“笨蛋”的回音。
这首曲子从未命名,甚至从未完整弹奏过。
它只存在于他们共有的某个黄昏,在吉他弦上轻轻拨了一下,便再未提起。
可此刻,它回来了。
像春天的第一缕阳光,刺破寒冬的冰层。
雁子怔住,眼泪瞬间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