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湘城外的十里长亭,旌旗仪仗肃立无声,盔甲鲜明的禁军武士如同钉在地上的雕塑,唯有被微风拂动的绶带和鬃毛,证明时间并未凝固。
刘协负手立于亭外,一身玄色常服,并未穿戴帝王冕旒,目光却比往日更加深邃,紧紧盯着官道的尽头。他身后,诸葛亮、刘备等重臣静立,同样沉默地望着同一个方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期待、焦虑与肃杀的气息。
今日,是皇后甄宓自益州归来的日子。消息被严格封锁,迎接仪式也一切从简,但核心重臣尽数到场,足见此事在荆南高层心中的分量。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刘协的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捻动,脑海中思绪纷杂。益州之行,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凶险万分。法正虽已表态,但张松未除,刘璋犹在,变数仍存。甄宓以皇后之尊,行此密使之事,其间艰辛与压力,他虽未亲历,却能想象。那份由庞统通过秘密渠道抢先送回的、简略汇报成果的密报,并不能完全消解他心中的牵挂与后怕。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他心中再次默念,可对甄宓的担忧,却超越了帝王对臣属的范畴,那是丈夫对妻子的牵肠挂肚。这种在现代看来再正常不过的情感,在这个时代,于一位志在天下的帝王而言,有时却显得奢侈甚至“软弱”。
“来了!”了望哨兵压低声音的禀报,打破了沉寂。
官道尽头,烟尘微起,一列车队缓缓出现在视野中。没有煊赫的仪仗,只有几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和少量护卫骑士,风尘仆仆。
刘协精神一振,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又强行稳住身形,维持着帝王的威仪。
车队在长亭外停下。护卫骑士纷纷下马,肃立两旁。首辆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素手掀开,一道倩影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下车。
正是甄宓。
她依旧穿着离开时那身素雅的襦裙,面上罩着轻纱,虽经长途跋涉,略显疲惫,但身姿依旧挺拔,步履从容。当她抬眼望见亭外那道玄色身影时,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清澈的眼眸中瞬间漾开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完成任务后的如释重负,有历经风险后的些微后怕,更有见到心上人的无尽思念与柔情。
她快步上前,在距离刘协数步之遥处,依礼敛衽欲拜:“臣妾……”
话音未落,刘协已大步上前,一把托住了她的手臂,阻止了她下拜的动作。他的动作有些急,力道甚至让甄宓微微一怔。隔着衣袖,他能感受到她臂膀的纤细,也能感受到那细微的颤抖。
“文昭……”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唤,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与难以掩饰的沙哑。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臂,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深深烙印在心底,“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甄宓抬眸,对上他毫不掩饰的关切与情意,心中一暖,连日来的奔波劳顿、殚精竭虑仿佛瞬间烟消云散。她轻启朱唇,声音虽轻,却清晰传入刘协耳中:“陛下,臣妾……幸不辱命。”
刘协重重握了握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环视四周,对诸葛亮等人点了点头,示意一切顺利,随即柔声对甄宓道:“车马劳顿,先回宫歇息。详细情形,稍后再议。”
他亲自扶着甄宓,走向自己的御辇。
临湘,皇宫,兰台阁内殿。
屏退了左右,只剩下刘协与甄宓二人。殿内熏香袅袅,气氛静谧而温馨。
刘协亲手斟了一杯温热的参茶,递到甄宓手中,看着她略显清减的脸颊,心疼道:“此行辛苦你了。益州龙潭虎穴,朕每每思之,夜不能寐。”
甄宓接过茶盏,指尖与刘协的轻轻触碰,感受到那份真实的暖意,心中安定。她轻轻摇头,微笑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本分,亦是心愿。何况,有士元先生运筹帷幄,影卫暗中保护,虽有些许波折,总算有惊无险。”
她抿了一口参茶,暖流涌入四肢百骸,驱散了最后的疲惫,这才将益州之行的细节,娓娓道来。从如何通过李夫人接触费氏,以蒙学、医理敲开法正心防,到如何借助新颖的政论杂文引起法正对荆南思潮的好奇,再到最后那场决定性的会面,坦然表明身份,转达刘协的招揽之意与厚重承诺,以及法正最终的表态效忠。
她的叙述条理清晰,语气平和,但刘协能从中听出其中的步步惊心。
“法孝直……果然非同凡响。”刘协听完,长舒一口气,眼中满是激赏,“能得他归心,文昭你居功至伟!此乃撬动益州格局最关键的一步!”他忍不住握住甄宓的手,“只是,让你亲身涉险,朕心实在难安。”
甄宓反手与他十指相扣,柔声道:“陛下曾言,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若能以臣妾些许辛劳,换取益州百姓免遭战火,助陛下早日一统山河,再造盛世,便是值得的。”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慧黠,“更何况,能与法孝直这等智者交锋,臣妾亦觉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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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协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智慧光芒与坚定神色,心中爱意与敬意更浓。这就是他的皇后,不仅拥有绝世的容颜,更拥有与之匹配的智慧、胆识与胸怀。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馨香,低声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只是,下次绝不可再行此等险招,朕……不能再承受失去你的风险。”
甄宓依偎在他坚实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那份失态的关切,心中满是甜蜜与安宁。她轻声应道:“嗯,臣妾记下了。以后……都听陛下的。”
两人相拥片刻,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