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斯将额头贴上桌面,汲取于事无补的凉意,声音带上了鼻音:“老式水龙头的普及是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红枫叶寄宿学校的初建是在十九世纪,在最早那位梅狄娜女士所在的时空,食堂里那一排水龙头却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样式;我在禁闭室里穿上的校服没有校徽,穿过枫林后,胸前却多出了校徽和编号,基本可以说是明示了,我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幻觉……”
他看了眼自己掌心用黑笔写着的“遗忘”二字,从道具栏里调出登山包,拉开拉链,取出一张张写满了字的白纸。
他一边看着白纸上的记录,一边分析:“6月1日,原住民孩童被带出学校,关进一个浴室接受‘洗礼’,如果当时的我判断无误,那个浴室和我在红枫叶寄宿学校中见到的浴室一模一样,而根据寄宿学校改建的纪念馆中,却没有对应的地方存在。”
“关于‘失眠症’的记录中有这样一句:‘他们好像约好了一样,各自幻觉的内容都能进行很好的连接,群体幻觉呈现一种缜密的逻辑性,在学校的地界上构造出了一所新的学校。’基本可以推知,我见到的浴室并非真正存在于学校当中,而是来源于幻觉的嫁接;我看到的寄宿学校,也是孩子们构筑的群体幻觉。”
“我所在的那个时空的时间线从6月1日开始,档案室中却存在6月1日至6月8日的完整记录,说明那个时空已经是过去式。百年间,失眠症从未消失,寄宿学校也依旧存在,最初的死亡过后,又一届寄宿学校中的学生——也就是我们玩家——构建出了属于过去的情景。”
齐斯拿出一张空白的纸,放在桌上,用笔在上面画了三个圈,分别写下“19世纪”“20世纪”“21世纪”三个字样。
“你们所在的纪念馆位于21世纪的时间线,我们刚进副本的初始场景位于20世纪,那时的我们扮演的角色应该就已经染上不同程度的‘失眠症’了。后来,我们在不知不觉间陷入幻觉,进入‘19世纪’的时间线。幻觉的基础是想象,我们看到的那个梅狄娜女士的表现,大概率只是20世纪的梅狄娜女士的投射。”
说梦叼着没有点着的香烟,眉头紧皱:“你说——幻觉的内容为什么会是过去的红枫叶寄宿学校?正常来讲,那些孩子不应该知道一百年前的事啊……”
“目前还缺少一部分线索,但我可以说一下我的猜测。”齐斯垂下眼,语气坦然,“小孩子天然会撒谎,只需要略加引导,大脑就会根据想象力构建出自洽的逻辑。我怀疑,我们扮演的那些孩童被诱导了,有人希望借助孩童的眼睛看到过去的事。”
“巴伦那一派曾经试图通过原住民找到治疗失眠症的方法,可惜记载了原住民知识的文献被托尔森一把火烧尽了。虽然有一些旁人抄录的只言片语留下,但由于原住民语言文字的特殊性,外来者无法还原出一模一样的载体,自然无法知道上面的配方的真义。那如果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人回到文献被烧毁之前呢?”
齐斯放下手中的白纸,看向坐在桌子对面的说梦和常胥:“百年间,患上失眠症的病人们一直在想方设法寻找治病的配方,你们的主线任务就是在这个背景下产生的。只需要带着写有文字的资料原件去往过去的寄宿学校,上到四楼,让骷髅将上面的字句读出来就可以了。”
比起为两人参谋完成任务的方法,齐斯其实更想往他们每人嘴里都塞一个毒蘑菇,让他们也染上失眠症,一起去死。
但问题是,齐斯并不想真正死在这个副本里。
那些患者死后留下的蘑菇他看过了,皱巴巴的很是丑陋。一想到自己将来会变成这么一堆玩意儿,他就浑身难受。
因此,他觉得还是认真想办法通关这个副本比较好。
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杀不死梅狄娜女士——哪怕是作为导游的那位;所以,他必须让说梦和常胥保持较好的状态,借助他们的力量……
齐斯不着痕迹地压下眼底的晦暗,眯起眼笑:“你们如果一时间记不住那些文字的发音,我或许可以友情赞助你们一个录音机。相信诡异游戏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把我们放进一个副本。”
常胥除了刚见齐斯时,出于某种PTSD产生了一丝敌意外,此刻已经恢复了理智,全身心投入对副本信息的理解和研究中。
听到疑惑处,他提出异议:“记载配方的原件已经被大火烧掉了,现在留下来的这些资料,哪怕识读出来,也找不到治疗失眠症的方法。”
“谁让你找治病方法了?”齐斯扶额叹息,“主线任务只说让你们【识读纪念馆中的文献】,又没说治病方法就在文献上,何必画蛇添足呢?”
“也许治病方法早就毁掉了,也许从来没有所谓的‘配方’,谁知道呢?生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真有治病的配方,当初的那些原住民也就不会死了……”
系统界面上,前置提示一栏的字样冷峻无情。
灾难反覆上演,一代代人被“失眠症”纠缠,重蹈罪恶的覆辙,永无止息。
百年轮回的诅咒,没有神明怜悯的土地,很多东西都死去了,包括种族、语言和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