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像是一副坠入大火的画作,从边缘处开始扭曲变形;焦黄的色彩在天地间蔓延,为所有景象蒙上一层老照片的滤镜。
空气溽热如蒸,游荡在大地上的鬼影尽数在橙黄的底色上消散,只剩下通向墓园的道路未被火焰吞没。
被烧灼得开裂的水泥楼不堪重负,在背后轰然坍塌,不甘的烟尘凝作亡灵的手臂,张牙舞爪地去抓过往生灵的脚踝。
姜君珏一手握着辟邪剑,一手执不久前从陈立东身上搜出来的白刃,不由分说地劈碎所有伸向他的鬼手。
踏着一地散落的灰泥,他向墓园狂奔,踩碎一地花和蝴蝶的尸体,穿过被火光映得金黄的花海。
成百上千的惨白墓碑沉默地林立,只有一个挖开的坟包旁蹲了一道绿衣女孩的身影,正是张艺妤!
女孩已经将一只脚迈进了棺材里,看样子正准备躺进去。
饶是缺少关键线索,姜君珏也想明白了一些事。
行动先于思维做出反应,他举起长剑,刺向张艺妤的后心……
……
原住民死难者纪念馆,大火烧尽满地枫叶,稀稀落落地熄灭,只余一片焦黑的土地。
常胥捏着纸牌前行几步,在一处凹陷前蹲下,伸手刨开上面的浮土,裸露出一个银白色的铁盒。
铁盒通体锃亮,全无被烧灼过的痕迹,静静地躺在疮痍中折射残余的火光,莹莹地映出天空的图景。
说梦也背着齐斯走过去,俯身打量:“这里面似乎装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常兄不妨打开看看。”
不用他提醒,常胥已经用双手抓住盒底与盒盖,向两个方向使劲一拔。
一下子没拔开,他在指间凝出幽幽蓝光,就要对着盒子来上一下。
旁白声适时响起,沙哑低沉,带着居高临下的悲悯。
【你们只是这片土地的过客,无论使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打开这个盒子。】
【只有那些亲历者、受难者、忏悔者,才有资格将盒子打开,揭开那一段早已被掩埋的历史。】
【相信你们已经猜到了,这个盒子里存放的是红枫叶寄宿学校和原住民爱心基金会的罪证,真相远比伱们知道的更加可怕,且流毒至今。】
【这些内容一经公开,必然会在世界上引起轩然大波,也许可以救那些还在被欺侮压迫的原住民于水火,也许会导向不必要的混乱,平添更多死伤,谁知道呢?】
【那么,是把盒子送到墓园,公开这些罪证;还是将盒子埋回地里,粉饰虚妄的安宁?】
【现在,你们有选择的权利,并有充足的时间用来思考答案。】
齐斯至此明白,为什么主线任务已经完成了,副本却还没有结束。
——估计和市面上的剧本杀一样,想搞一出让玩家自己选择结局的形式主义。
究竟是公开真相,还是粉饰太平?
这看起来是个不成问题的问题。揭露罪恶,惩戒罪人,发扬迟到的正义,所有宣扬普世价值观的文艺作品都是这么演的。
常胥抱起盒子,就要向墓园走去。
“慢!”说梦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拦,差点把背上的齐斯抖下来,“在下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游戏说得很清楚,选择公开可能会导致混乱和死伤……在下怀疑,这个选择和‘门’有关。”
他顾不得避讳齐斯,语速极快地分析下去:“根据我们会长的推算,‘门’的开启就在今年,已经开启了也说不定。任何副本都有可能在我们一个不经意间,以我们为媒介入侵现实,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为上。”
齐斯结合语境,猜测说梦所言和他能将游戏道具、诡异事件带到现实有一定关联,并且大概率是那种虽然被论坛屏蔽,但公会内部大多知晓的秘密……
他一动不动,继续装死,同时下定决心,等出去后得想办法在大公会里安插些“眼睛”。
常胥沉默了片刻,问:“你有多少把握,确定这个选择会导致诡异入侵?”
“没有把握。”说梦坦然承认,目光炯炯,“也许99%不会发生,但哪怕只有1%的概率,一旦发生就是谁也不愿意面对的灾难。与其承担把事情搞得更糟的风险,不如维持现状。”
常胥注视着他的眼睛,平静地陈述:“我知道基金会一直延续到现在,且在联邦的背书下肆意攫取平民的利益,为上层做一些灰色地带的脏事。公开那些罪证,造成动乱在所难免。”
说梦早在砸碎玻璃柜前就关了直播,却还是不由叫道:“常兄,你直播关了吗?这是能当众说的事儿吗?”
常胥说:“直播在我挖出铁盒子后就自动关闭了。”
齐斯知道,诡异游戏自动关闭直播,就是想让玩家在毫无道德负担的情况下做出最符合真实想法的选择。
这看似是对玩家的纵容,实则是一种居心不良、满怀恶意的拷问:
你真的如你认为的一样正义吗?
在你内心深处,旁人的命运究竟有多少重量,值不值得你为了拯救不相干的人,背负可能存在的更大罪责?
常胥垂下眼,继续说了下去:“公开那些罪证,造成的影响也许只是权力更迭之际的混乱和谋杀,但却能改变现状,可能拯救更多的人。未来会怎么样我并不确定,我只知道现在的世界并不好……”
朴素的善恶观,短视的直觉导向,这样的回答并不令人意外。
齐斯忽然很想笑,并且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抬眼看了看被余烬染得橘黄的天空,笑着提议:“既然拿不定主意,不如我们三个人投票表决吧。”
……
红枫叶寄宿学校。
大火已经烧到了墓园外围,成片的花海淹没在火光里,焦黑的残片随着蒸腾的气流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