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大部分纸页上的字迹都模糊不清,像是被用马赛克仔细地涂抹了过去,无论怎么仔细辨别,都只是一团团的黑灰色斑块。
齐斯耐心地将这些纸页分门别类,从中挑出字迹清晰的那些,阅读的任务量一瞬间削减了大半。
最醒目的是一份文件,大抵是说某县过去一年生育的孩子太多,为了表示整改的决心,要在接下来三个月里确保没有一个婴儿出生。
文件下附有一封书信,是写给程平私人的:
【小程,我知道你和徐晴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徐晴也是费了好一番周折才怀上。但谁叫这时间不对呢?】
【你们得以身作则,他们才会愿意咬咬牙跟着干啊。孩子总会有的,但这人口问题,可是关系到我们全县的大事啊……】
这封信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从后面的一张手术确认单可以看出,程平已经做出了选择。
紧跟着的是一张边缘毛糙的横线纸,上面的字迹凌乱潦草,但可以看出大概。
这是一页日记:
【徐晴很理解我,主动表示愿意把孩子打掉,用来给其他人做表率。】
【她表现得好像不在意这个孩子一样,但我分明记得她刚怀上的时候就在和我念叨,要给孩子起个什么样的大名,小名好叫“小宇”,听起来就像“小雨”……】
【她都是为了我,我发誓,我这辈子都要好好待她。】
日记后黏着一张死亡通知书,冷冰冰地交代了故事的结局——
徐晴在手术中大出血而死。
程平在日记里写道:
【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妻子,也没有孩子。我当这院长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你不做人了,开始经营鬼域,收集尸体?”齐斯轻啧一声,放下手中的所有字纸,抬头看向墙上的照片。
按照日记中描述的剧情,徐晴死于手术台上,程小宇没来得及出生就被流掉了,在外头遇到的那个看上去已经七八岁的程小宇是怎么回事呢?
又怎么会出现一张一家三口齐齐整整的合影呢?
“嗯,该不会是思念妻儿过度,于是在梦里构建出想象中的幻影这种剧情吧……”齐斯虚着眼自语。
背后的孙德宽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齐斯回头看去,只见孙德宽面前的墙壁上镶嵌着一道方形的暗门,已经打开了,露出一个排水孔似的口子。
色泽鲜艳的血水从里面汩汩地涌出,像树枝一样在地面上向四面八方生长,在短时间内连成大片的血泊。
这像是一个通道。
没有在池塘底部找到通道,齐斯难免对洞口之类的东西多留意几分。
在孙德宽一步步退向来时的门口之际,他径直走向暗门,低头朝里面望去。
狭窄的孔洞后并不逼仄,一个还算宽敞的暗室中央点了一盏灯,昏黄的光淡淡地笼住周围密密麻麻的白影。
浓烈的腐臭味灌入鼻腔,那些白影无疑是人类的尸体,不知堆砌了多久,才腐败到这种程度。
血液是从尸体身下流出的,绿色的脓水和鲜红的凝疴混合,为眼前的场景涂抹上艳丽的釉色。
厚重、恶心、繁复……不难让人联想到中世纪的油画,只不过描绘的对象变成了某种邪教仪式。
“这些尸体竟然不会在六点钟刷新的吗?”齐斯略感幽默地想着,踮着脚跟一步步后退。
就在刚刚,他发现最靠近孔洞的几具尸体蠕动起来,甚至挣扎着向他伸来半腐的手臂。
他装作无知无觉,压着脚步声退出血泊的边缘,并在步子落地的瞬间转身,向门口狂奔。
孙德宽早已溜之大吉,齐斯踏着前者留下的血色脚印,一头撞入来时经过的黑暗门洞。
几乎同时,他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飘飘悠悠的如在水中漫步。
一道略有些失真的声音从天外传来:“病人有反应了,继续这个方案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