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探视期间,姨妈从椅子摔了下去。
仪器开始滴滴搭搭的报警,(那时即使是很短的探视,也需要随身插着各种管子和注射针),医生们开始从门外涌入,为姨妈戴上氧气面罩,紧急注射着各种药品。
那一刻。
安娜的心中涌上了一种强烈的直觉。
预感或者是启迪。
她非常清晰的明白,这将是她这一生中,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姨妈,最后一次见到自己最后一位亲切的长辈了。
她静静的盯着医生和护工所围绕着的那个女人,盯着那些白色的蓝色的袍子里所围绕着的明黄色身影。
姨妈也在用眼神看着她。
医生说,那时她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但安娜相信那一刻姨妈还是清醒的。
她第一次在一个那么坚强的女人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惧、迷茫、不舍……看到了无数脆弱的情感在她身上流动。
眼神可能是她身上最后一样拥有生命力的事物了。
安娜走过去。
想要拉起姨妈的手。
却被她用眼神制止了。
“安娜,到时间了,你要离开了。”
女人用眼神命令道。
“让我陪陪你吧,求你了,就再呆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么。”她几乎是在乞求了。
“安娜·伊莲娜小姐,我需要你离开,现在。”
这是安娜在姨妈的眼神中读到的东西,也是姨妈一生教她的最后一件事。
那天晚上凌晨两点。
姨妈就此离世。
走到候诊室里,通知安娜这个消息的是布朗爵士。
很难相信,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姨妈的“就医委托书”里,允许陪在她身边的,是布朗爵士,在葬礼上代表伊莲娜家族发表悼词的也是布朗爵士。
那一刻。
对方的眼神中有润湿的泪水在闪动。
安娜并不觉得那是什么鳄鱼的虚伪的眼泪,如今布朗爵士和伊莲娜家族的权力斗争接近白热化,但是直到如今,安娜也依然相信,布朗爵士和她的姨妈之间,是有真实的友情存在的。
二者并不矛盾。
或者说。
人本来就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
布朗爵士那天是伏下身,抱住安娜,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别怪她,她只是不想让有些事情在你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她希望在安娜心中,自己永远是坚强而且勇敢的。”
“人的一生中总有些不够圆满的事情,是想要自己去面对的。死亡便是其中之一。”
姨妈希望。
她和安娜的相遇与告别,都是足够美好的事情。
姨妈的告别和侦探猫的画展,虽然这两件事情从头到尾肯定都有着诸多的不同。
但却也有相似的部分。
对树懒先生来说,身为侦探猫的经纪人,新加坡双年展是极为难得的机会,哪怕仅仅只是刷个履历,也是很值得去的。
再说。
以侦探猫的绘画能力,不说什么大奖,就凭她的线条功底,在没有场外因素的影响下,拿到一两个周边奖项,应该是不难的。
可对身体里做为安娜·伊莲娜的那部分来说。
她希望人生中第一次到现场参加侦探猫的画展,便能看到对方最光芒璀璨的那一幕。
她希望自己在场下看见对方一往无前的击败所有对手,斩获艺术节上的最高奖项。
不是什么用笔奖,创意奖,也不是什么银奖铜奖。
而是唯一的优胜。
对于只有一个多月的作品筹备期来说,现在这个目标就显得太过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