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敬街上听说书的人群围得越来越多。
步安凭着记忆中零零碎碎的有关西游记的电视电影和同人故事,来回嫁接,添油加醋,非但唬住了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越州百姓,也镇住了向来自命不凡的卫家小姐。
而在街对面玲珑坊的隔壁,二楼上的一扇小窗子里,晴山正透过木棱窗推开的一角,静静地看着这颇为壮观的说书场面。
今早回到投醪河边那间已经破败得不成的样子的宅院,见到孤零零候在那里的影伯时,晴山恍如隔世。
生死悬于一线的危机莫名其妙就消失无踪,愕然而惊慌的一人一鬼,立即离开了那处没法再住人的河边宅院。
她一大清早就来到玲珑坊,托孙掌柜帮着找一间住处,孙掌柜二话不说就把玲珑坊隔壁的大宅子空了出来。
现在,晴山就坐在这宅子的二楼。影伯就在她身后的角落阴影里。
多年来的朝夕相处,晴山早已习惯了身边随时随地都有这样一片影子存在,哪怕他绝大多数时间,都安静得让人感觉不到存在。
晴山看着街对面那个神情夸张,嗓音高亢的书生,不自觉地微微皱起眉头。她有点被弄糊涂了。
这书生不是为了引起自己注意才出来说书的嘛。可今日并不逢三,他为什么还在这里说书?
他说要赔偿修葺宅院的银子,拿出来的为什么是整整一袋子铜钱?他难道真的是因为穷苦,才住那种地方,不得不每天出来说书挣些辛苦钱吗?
他昨日在这街上唱得两首曲子调律新奇发人深省,可为何专门把自己绑去后,偏偏要唱一首毫无特色的寻常曲子呢?
假如步安知道晴山此时的想法,恐怕要吐出一口老血来。
他担心古人接受不了现代音乐,却没想到,如晴山这样的音律大家,有着极其敏锐的音乐触觉。步安随口唱出的西游记配曲,她只远远听了一耳朵就被吸引得深夜查谱研究;反而他概念中的古风,在晴山听来再普通不过,没有任何价值。
事实上,晴山在听到“相思”一词后,便只觉得把自己绑来这里听他倾诉衷肠的书生,面目可憎卑鄙无耻,再没有心思听他那些陈词滥调。
然而,现在隔得远远地,看着他无比卖力地讲着妖魔神鬼的奇怪故事,想到自己惊魂未定时所做猜测与眼前所见之间的种种矛盾,晴山突然有些动摇。
“影伯……你说这会不会真是一场误会?”她常年与这老鬼共处,习惯用极轻微的声音说话,反正再轻他也听得见。
身处阴影中的老鬼隔了一阵才答道:“这世上最阴险的便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