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安当时没有直说,心里却想着,这两条路未必只能取其一,离经叛道,也可以名扬天下的。
如今时过境迁,摆在他面前已是另外两条路,出世或入世,苦修或仕途,可步安仍旧是那个步安,对他来说,这两条路同样未必只能取其一。
某种意义上,这想法正合他阴差阳错得来的身份——修身齐家治天下,这世上的儒修,本来就是一边求修行,一边谋做官的。
这天半夜,回去的路上,步安走在漫无一人的街上,脸上挂着笑,心里想着:白天做官,晚上捉鬼,这算不算是黑白通吃?
……
……
次日一早,步安醒来时,陈远桥已经等在院中。
匆匆洗漱完毕,喝了一碗清粥,他便随陈远桥去了几里地外的南湖官驿。
嘉兴地处南北要道,又颇为富庶,官驿修得很气派,占地百余亩,白墙绿瓦,茂林修竹,又依山傍水,倒像是个古代干部疗养院,只不过无论看门的衙役还是偶尔进出的官员面色都很不好看,整个气氛有些压抑。
一番周折之后,陈远桥留在了驿站外,步安则由一名小吏带着,做贼似的东拐西绕,经一条僻静小道,来到一座孤零零的低矮平房前。
“就是这边了,我在外头等你,你别耽误太久。”小吏姓陈,三十多岁,黑着脸,态度不怎么友好。
拿了银子还摆臭脸,步安懒得搭理他,一声不吭,便推门进了屋。
屋子里光线有些暗,陈设很简单,除了一床一椅,别无他物。床上睡着一人,裹着被子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似的,屋子里有股令人作呕的臭气,大约是霉味与排泄物混杂的味道。
步安掩上门,在屋子里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却不开口,只是静静坐着。
十天之前,步鸿轩是嘉兴知府,张悬鹑是嘉兴同知,可转眼情势急转,一个家破人亡,一个蜷缩在眼前这张臭烘烘的床上,等待着随时降临的厄运。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一朝堂上坐,一朝阶下囚,世事果然难料,命途当真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