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七司走出越州的那一刻,步安就知道,这其中有很多人,再也回不到江南了。
可即便如此,当洛轻亭报出一百四十六这个数目时,他还是觉得心揪了一下,仿佛被人一拳打在了胸口,一时喘不上气来。
五十多个弟兄,有些他叫得出名字,有些只隐约记得长相,都已经长眠在七闽大地。
所谓志在天下,看似豪迈,却也意味着过去将来,会有无数个这样的时刻。可有些事情,只要踏出了第一步,便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因为一旦收手,已经付出的那些,就会变得毫无价值。
为了让死去的人,死得重如泰山,就得冒着死更多人的风险。这真是个囚徒困境一般的无奈处境。
步安在想,或许神州历史上,许多草莽英雄,也都像他一样,起初冲冠一怒,后来则或多或少是因为没有退路,而被局势逼着向前的。
坐在宁阳县的客栈院子里,他隐约想起,自己刚从天姥山下来时,只不过想要一个立足之地,想要摆脱赘婿的身份而已。是因缘际会、阴差阳错,甚至是别人因误会起的期望,让他走到了眼下这一步。
他不缺谋略,也有关键时刻豁得出去的胆识,可毕竟从未肩负这么多人的性命……这是他必须要去学着面对的处境。
没有人能教他怎么做,但他能感觉到,七司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把他当做了主心骨。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所有人的心态。
所以,悲伤得适可而止,此情此景,更加不能沉默得太久。
这么想着,步安站起身,从洛轻亭手中接过一件深灰色的大氅,抖开,披上,笑着看向众人:“威风么?”
“威风!”
“威风八面!”
“步爷好威风!”
人群都笑了起来,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众人一个个接过大氅,学着步安的样子披上,遇上大小尺寸不合适的,便在哄笑声中找人交换。
林惟均站在一旁,看得心有所感。
假如有人告诉他,就是眼前这伙人,在过去九天里,连屠三冈、永定两个县的上千妖物,杀了包括两位知县在内的四十多个士绅,又接连灭了大大小小千余只鬼,不知道他又会作何感想。
“将军这趟回来,得住上一阵子吧?”林惟均有些没话找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