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刑完毕,屠先生皮烂骨立,委顿于地,几乎没了人形,像是一团被蹂躏的“血肉”。
与此同时,更痛苦的,是他的神魂。
不知过了多久,屠先生才从无尽的痛苦中,缓过神来。
神罚的痛苦,烙印在他的神魂中。
他的皮肉,却在渐渐复苏,重又变成了人形。
屠先生颤颤巍巍跪倒在森白的羊骨神像前,口中颤抖道:“罪奴,谢……谢神主恩赐……”
神主虽然施加了酷刑。
神罚前所未有地严酷。
但屠先生心里清楚,神主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了。
神主体谅了自己。
此战失利,究其根源,是因为对手是一尊“凶神”。
凡人如何可以比肩神明?
是凶神太强了,而非是自己太弱了。
在神明面前,筹备再周全,计划再缜密,有时都是徒劳无功的。
而此战,尽管损失惨重,但同时也收获甚大。
屠先生五体投地,含着恐惧道:
“神主真正的敌人,在罪奴面前,展露了面貌……”
“这是一尊孵化不久的,幼年的凶神!”
“此尊神明的神通,是一柄金色的神剑,但形制古朴,剑身粗陋,似剑而非剑。”
“以剑为神通,可见其杀性之重!”
“炼妖图中万千妖祟,被其屠戮一空,可见其凶性之深!”
“此尊神明,必是邪神之中的凶神。”
“而此凶神的爪牙和拥趸,首当其冲,便是太虚门!”
“甚至,冲虚门和太阿门,也脱不了干系!”
“这一脉三宗内,必有高层修士,暗中信奉此‘凶神’,受此凶神驱策,为其鞍前马后,精心布局,以此护佑这幼年凶神安然长大,统摄一方。”
“而这凶神的目的……”
屠先生磕了个头,牙关打颤,“正是神主!”
室内陡然阴暗了一分。
屠先生心中畏惧,语速加快:“神主沉眠,神念沉寂,神威不显。”
“此凶神便胆大包天,想趁此机会,觊觎神主,暗中窃夺神主的权柄,谋夺神主的位阶,甚至……”
“染指神主的神髓!”
阴风骤起,密室中血色深重,似有无上威压降临,令人窒息。
神主在发怒!
屠先生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片刻后,一切消散。
屠先生心中似有“神兆”。
似乎神主,给了他一些启示。
屠先生的眼睛,有一瞬的空洞和残忍,流露出邪异的威严,片刻后,又恢复如常。
而屠先生怔忡片刻,神色狂喜。
他按捺下心中的惊悸与激动,虔诚跪拜道:
“得神主恩赐,老奴一定竭尽全力,布下天罗地网,围捕这尊‘凶神’。”
“让这尊年幼的凶神,成为神主复苏的大典上,最丰盛的‘祭品’!”
“让祂知道,犯吾主神威者,即便是神明,也必死无疑!”
屠先生说完,室内的血色,便渐渐淡去。
压抑的气氛,也彻底消失。
屠先生缓缓站起身来,但他的神情却十分凝重。
围猎‘凶神’……必然万分艰难。
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不知要死多少人,更不知多少妖魔邪祟要灰飞烟灭……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且那尊凶神,尚在幼年,神阶不过二品,天赋神通没发育完全,即便再强,也是有限度的。
此时不杀之,将来必成大患!
那尊凶神……
屠先生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又浮现出了,自己那缕残魂,最后覆灭时所见的景象。
漫天金光,幼小神躯,简陋但可怕的“神剑”。
这副景象,是他“算”出来的。
残魂死后,有关残魂的一切,也会泯灭。
他本来是不该知道的。
是他借用了神主的念力,推衍自身,才见到了自身残魂,临死前所见的景象。
他只敢推衍自身。
再借他十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推衍一尊凶神。
而推衍自身的残魂,所见的便是这副景象。
除此之外,一点线索也没有。
看不到凶神的面容,也看不到祂的形态。
这本也没什么,真正令屠先生在意的,是他隐约之间,似乎见到了这尊凶神的眼眸。
这双眼眸,深如寒潭,光泽流转,十分复杂而古怪,似乎包含了很多层不同的力量。
而其中最令他心悸的,是一重“黑影”。
这绝非一重普通的黑影。
凶神眼眸的这重黑影之中,隐隐约约,似乎掺杂着一类,诡异的神念算法。
一个名字,浮现在屠先生心头。
他只觉浑身冰凉。
屠先生立马摇头道:“不可能,那人的道,即便再可怕再诡谲,他的手也绝不可能伸得这么长……”
“更何况,还是在神主的眼皮子底下。”
“不可能……”
屠先生喃喃道。
冥冥之中,有因果浮动,屠先生便将这个猜忌抛在脑后,遗忘掉了。
只是,他也不曾意识到,自己是主动忘掉的,还是被迫忘掉的……
……
乾学州界,各方暗流涌动。
墨画的日子,反倒平和了起来。
他天天点着安神香,观想着荀老先生给他的“太虚图”——墨画也不知这图叫什么名字,就发挥了自己的特长,随便取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