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满刚睁开眼,便无端打了三个喷嚏,揉着鼻子思索:是谁一大早在念叨她?
她将京城的亲人们想了一圈,不免垂头丧气。她任性逃婚,破坏裴薛两家的多年情谊,不被他们骂才怪呢。后日便是婚期,也不知京城那头情况如何,姑母会怎么对外解释她的失踪,唉……
下一瞬,她又收起自责,理直气壮地想:做错事的是三哥和江诗韵,跟她有何干系?活该他们收拾残局!
再说昨晚,薛满一夜无梦,睡得极为餍足。她神清气爽地起床,照旧扮好丑颜,出客栈后见对面停着一排拉车的小食摊,香气远飘十里。
恰好饿了,先去用个早膳。
薛满选了家冷清的摊子,上前问道:“店家,你这有什么吃的?”
摊主是位彪形大汉,脖上挂着汗巾,简短地道:“馄饨。”
“有什么馄饨?”
“荤素都有。”
“那便来碗荤的。”
“八文钱,付完去后头坐。”
薛满付完账,挑了张小桌子落座。别看摊主长得粗犷,桌凳倒收拾得干净整洁。
她端正坐好,新奇地打量周围的摊子。有卖葱油饼的,有卖豆浆包子的,还有卖面条的。不少人在此朝食,他们衣着朴素,有说有笑,是俗世里随处可见又鲜活动人的真实写照。
果然是芸芸众生,自得其乐也。
不等薛满感慨完,摊主已端着大碗馄饨上桌,扔下两个字,“慢用。”
“谢谢。”
薛满手拿瓷勺,舀起一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嘴边轻轻吹气,再咬了一小口,唔,是荠菜肉馅的,味道很是不赖。
她忽然觉得,在晏州逗留两天并不是件坏事,她可以随处逛逛,吃些街头小食,体验前所未有过的生活。
她正琢磨白日该去哪玩,邻桌来了两位大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天。
“你听说没,昨晚琴娘的丈夫回来了。”
“琴娘?是东头村那个琴娘?”
“对,就是她。”
“她丈夫不是半月前捕鱼时意外落水,被传淹死了吗?”
“她丈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便日日去兴善寺上香,求菩萨能救他一命,没想到真灵验了!”
“这么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来,七排村的韩大娘家的媳妇,嫁过门五年都怀不上孩子。后来也是去兴善寺拜得菩萨,不出两月便有了身孕。生出来一瞧,是个八斤重的胖小子嘞。”
“那我可得去拜拜,我儿今年要参加院试,希望他能猜中试题,顺利考上秀才。”
“也带我一个,我女儿到了议亲的年纪,希望她能找个家境殷实的夫家……”
薛满边吃馄饨,边将她们的对话记到心里,兴善寺,真有她们说得那么灵验吗?
她信佛,每年都会去明华寺小住,这次能成功逃婚也是托了明华寺的福。只不过后续的运气略差,要坐的船总会出各种岔子。或许她也该去趟兴善寺,请菩萨保佑她能平安抵达白鹿城。
她慢吞吞地吃完馄饨,待两位大婶走后,向摊主打听,“店家,你知道兴善寺怎么去吗?”
摊主瞥她一眼,“你信那两个娘们儿的话?”
“……”薛满不好意思地道:“有点信。”
“你小小年纪,不自食其力,却想跟她们一样求神拜佛走捷径?”
“你误会了,我是想去求远行平安。”
摊主上下打量,见她不像撒谎,便道:“西城门往南走十二里路,穿过一片林子便能到。”
薛满有些苦恼:那么远吗?
“嫌远?”
“呃……”
“东边街口有许多马车,给十五文钱便能去兴善寺。”
“多谢店家。”薛满笑逐颜开,“你真是个好人。”
摊主面无表情,显然不稀罕这个评价,“给你一句忠告。”
“你说。”
“求神佛不如靠自己,长得丑,更要加倍勤奋。”
薛满简直哭笑不得,想辩解两句,最后还是放弃。罢了,摊主也是一片好心。
她来到东街口,那里仅停着两辆马车,车夫李强和张明正用乡话在闲聊。
“你昨日拉了几个人?”
“六个,你呢?”
“我只三个,全是去老远的地,回程还拉不着人,真是糟心。”
“下回你就别拉远的,近处跑跑得了。”
“不成,我前些日子赌钱输了不少,干活要还挑三拣四,你嫂子能提菜刀砍我。”
“那我教你一招……”
李强小声嘀咕了几句话,张明听后,半信半疑地问:“这样能行?”
“我试过好几回了,保准能行。”
两人交头接耳时,旁边插进一道女声——
“请问,兴善寺能去吗?”
两人齐刷刷地扭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薛满面不改色,又问了一遍,“兴善寺能去吗?”
“能去能去。”张明殷勤地道:“你一个人吗?”
“对,要几文钱?”
“十五文,走吗?”
“走。”
待薛满进了车厢,张明爬上前头,与李强交换眼神后,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一路上,张明想发设法地找薛满聊天,可惜对方不爱说话,只礼貌地回了几句。但张明仍从只言片语中得知,对方不是本地人,来晏州是坐船中转,后日便要离开。
张明想到方才李强的话:遇上落单的外地人,你不用跑到终点,在半途随便找个借口放他下去,横竖他认不得路。即便回头找你,你死不承认就好,十几文钱的小事,找到衙门都无人搭理……
嘿,别说,虽然不厚道,但省时又省力。
张明驾车出城,先是往兴善寺的方向正常走,接近半程时,他东张西望地找了处无人地,急匆匆地停车高呼,“哎哟喂,我的肚子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