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钟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但却是在屋里。
杨暮客上下左右看个不停。
灯光又闪了一下。熄灭了。
一片漆黑之中,有人趴在他的背后说,“你这细皮嫩肉的,若是做成了皮包绝对好看。肉也不必浪费,醋溜放些糖,定然酥脆可口。头骨就留下来慢慢把玩,可不能丢给外头的狗去啃。”
紧张过后,杨暮客心中终于有些底气。
敕令,上清。
睁开眼看见师兄坐在凳子上,杨暮客双腿发麻,强行起身作揖,“多谢师兄护法。”
“当下知晓修行有多不容易了?知晓为何宗门都建在鲜有人烟的地方了?”
“师弟不明白。”
迦楼罗身影消失不见。
这两问,想来就是师兄留给他的习题。低头看了看道袍,没有褶皱,也没有香灰。偶尔一眼,瞥见了蹲在墙角的土地神。恭恭敬敬给土地神鞠躬作揖,而后拿起熏香点燃,朝着土地神的方向三拜,供奉心意。
修行为何要挑有根骨之人。此回杨暮客明白了。灵炁入体,幻象丛生。非有根骨者,不能辨别幻象。非自身之物,皆可称为外邪。如何将外物化为己用,是修士根本。也是与俗道最不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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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不打坐,夜里不纵情。
此时杨暮客有了新的理解。
白日虽然阳气活跃,外邪沉寂。但白日喧闹根本分不清幻境与真实。人越多,情绪越多,外邪虽不动,但都堆叠在一处。入定后,便招惹到了邪念。夜里阴气活跃,外邪游走。但宁静的世界中,真假自然分得清。
修行本来就不是容易之事。杨暮客错了,错在了想当然。他以为修行不过就是纳炁入体,修出法力,而后去找什么道心,去修什么功德。最后便能得道成仙。但修行从最初起,就要对抗外邪。
动用一丝法力,掐清心诀。开窗通风。桌面上的香灰被扬起,还在燃烧的香火瞬间明亮,灵韵随风而走。
若以往,杨暮客定然能看透阴阳,甚至随着阅琅观梦后,他也能瞧见别人的梦境,好去入梦。但现在杨暮客看见只有星光落下。
心在突突地跳。勉强笑了一声,这还只是成了人身后第一次入定。还不曾见识过修行劫难。筑基有心劫,成道有三灾。证道有雷劫,长生有天劫。一道道劫难,杨暮客此时不寒而栗。脸上那勉强的笑容尽去,惊恐地睁大双眼。
夜里不纵情!
杨暮客赶忙收敛心神,长吁一口气。
克己守心,原来当真难做。若宗门修建在人丁兴旺之地,众多意念驳杂,又如何修行?这想来也只是表象,这问题可日后细细研究。
关好门窗,熄灭了灯。他钻进被窝睡觉。
来日天明,蔡鹮进了屋把他喊醒。拉他起床坐进凳子里,脖子上挂好了锦布,将皂角水打到起泡,抹在脸上。
“这香皂是余兰坊秀兰街常香园的东西,专供皇家采买。婢子可是托着关系才买着了几块。”
“咱们京都没甚熟人,你又哪儿托的关系?”
“哟。少爷看低了自己?婢子门外不知帮小姐少爷挡了多少客人。怎还搭不上关系了?前日里才到,吏部渠大人家的门子过来递请帖,咱家小姐说不去。少爷您又不着家。下午就被那些个兵痞给围了。人家来送了些用度之物,小姐就差我去还礼。这不就有了关系。”
杨暮客斜眼看着那锋利的刀刃,“你何时学的刮脸?可别刮坏了我的面皮。”
蔡鹮的小手摸着杨暮客的脸,“少爷放心。婢子练了好久。您莫要乱动。”
冰凉的刀刃咔嚓咔嚓地刮干净了面毛,蔡鹮又拿来热毛巾帮他敷脸,而后拿浸了药水的绢布把脸擦了一遍。
杨暮客摸摸光洁如卵的下巴,“手艺不错。”
蔡鹮抿嘴一笑,得意地说,“当不得少爷夸奖,您赶紧去屋里头给小姐问安去。”
杨暮客提着道袍衣摆出了屋。
王之开早上起来,让下人准备了些供奉用的果篮。他家里开杂货铺,主要经营的就是些香料和竹编器物。果篮自是选家中最好的篮子。这冬天,哪儿有什么新鲜水果。王氏叫骂王之开败家,却还是老老实实买了些果子。
没雇轿夫,王之开提着果篮步行去官祠。
南门这边离官祠还是有些距离,路上封街,走得也不顺畅。一身臭汗到了官祠还要排队。如今京中纷乱,供奉官祠的贵人忒多。他这小官,自是插不上队。遇见了大官儿,还要让让。
明明起了个大早,却还是等到了下午才进了贡堂。
把果篮放在正门第一尊神像前头。第一尊神像正是庸合法统的人主。罗庸。而后买了香火,挨个护法神敬香磕头。官祠后头有一个大锅灶,锅里烧着水。送来的贡品,都塞进了炉膛。烧成了青烟。大锅中的水烧开后灌入竹筒中保温。供奉完的人可以拿一罐,喝上一口。这一口热水帮王之开续了命。
待他回到家中,饿得前胸帖后背。
杨暮客依旧是傍晚出来遛弯散心。依旧是在南门集市附近转悠。
王之开正抱着一碗粥呼噜呼噜地吃着,瞧见了小道士身影,赶忙放下碗出去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