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宣多问一句:“所有?”
见崔阁老闭而不答。
张荣华的敌人还用想?用脚猜都知道有哪些,当即说道:“皇后、苏秋棠、苏家、太师、太保、太傅……!”
临了又补充一句。
“隋家应该也是!”
刚说完,立马反应过来。
眼睛瞪的很大,随即精光闪烁,表情迅速变化,从吃惊、再到激动、最后是胜券在握。
“下官明白了。”
崔阁老道:“说说看。”
何文宣道:“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联合他们,一同收拾张荣华,再扳倒裴才华,如此一来,下官就能入阁。”
“唉!”崔阁老心里叹了口气。
睿智的眼神紧紧盯着何文宣,很失望,但没有表现出来。
暗自想道:“老夫或许错了,不该将他扶到如今地位,让其办事,滴水不漏,但大局观差的不是一点半点,看来只能使用第一套方案了。”
退是无法退!
自己这一派都憋着力气,准备送何文宣入阁,不战投降,官场大忌,下面的人难免多想,以为他们怕了。
还有一点,为了这一天准备许久,每个人都在付出,牺牲不少,都在等他入阁,利益加倍回报。
自己敢这样做,人心也就散了,一些人难免脱离派系,另投他人。
何文宣也会不甘心,像是一个赌徒,逼到这一步,再进一步,位极人臣,手掌天下权柄,退则万劫不复,沦为一个笑柄,无论是谁,都不会将其放在眼中,定会不惜一切斗到底!
何文宣被看的有点发毛,下意识问道:“下官说错了吗?”
崔阁老对他是真的好,耐心问道:“假设像你说的这样,联合张荣华所有敌对派系,一起出手,就算扳倒裴才华,让其失去入阁机会,但他报复,你能扛住?”
何文宣面色严肃,仔细沉思。
以张荣华如今的权势,不是阁老,但比起阁老差不了多少,权谋高深,专门盯着自己,就算皇后等人全力保护,两者相斗,很可能两败俱伤,谁也占不到便宜。
若他执意不死不休,斗到这种程度,他们不会再问自己,官场比任何地方还要现实,一切以利益为重,目地已经达到,皇后等人不介意坐山观虎斗,若有合适机会再出手,彻底除掉张荣华。
不管他们出不出手,自己的结局只有一个,一定会被拉下水!
郑重摇头:“下官不行!”
内心憋屈,拳头紧握在一起,传出咔咔声响,被一个小辈逼的说出这番话。
崔阁老满意的拍拍他肩膀,猜到何文宣心里难受,问道:“还记得当初刚见面时,老夫对你说的第一句话?”
“您说官场并不是逞一时之勇,谁能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不错!”崔阁老面露笑意。
这个学生什么都差,但对自己很好,说过的话也记在心里,没有一点打折。
“杜承鸣等人能力强大、资历深,现在呢?抄家灭族,坟头草都长了三寸高。”
语重心长。
“天下之大,能者无数,总会遇见比自己强的,就算老夫也不例外,这些人只是昙花一现,刹那芳华,还没等绽放就凋零,唯独我笑到最后,还能在阁老的位置上功成身退。”
简单的一句话,像是醒醐灌顶。
何文宣听懂、又像是没听懂。
崔阁老这次没有藏着、掖着,说的很明白:“全力以赴,与他们分个高下,就算失败,至少问心无愧,对下也有交代,别联合皇后、三公等人。”
说到这里,话语加重,正色告诫。
“无论是谁找伱,都不要答应!皇后他们也不用管,一定会出手,一旦让裴才华入阁,成了张荣华新生派系保驾护航者,届时将成为朝堂最强大的一派,足以撼动任何势力,左右局势,这种情况,敌对的派系绝对不允许出现。”
何文宣明白了,张荣华的敌对派系,一定会借机出手,免费当打手,一同对付裴才华,如此一来,好处多多,成了血赚,直接入阁,哪怕失败,也和自己没有关系。
服了!
郑重行了一礼:“下官受教!”
崔阁老微微一笑:“去吧!再不出手,下面的人就要急了。”
何文宣离开。
听见殿门关起传来的声音。
崔阁老像是一块石头,一动未动,良久感叹一声:“苏铭这步棋下的高!”
……
离开天机阁。
何文宣唤来马国才,郑重交代,再让他传话,消息离开外宫,传到城东鹤家。
鹤家以书香立家,传承两百多年,一心做学问,在读书人之间拥有很大的威望,鹤老爷子鹤仗尺,退下之前曾是太学祭酒,这些年来一直不过问世事,名气很大,弟子众多。
收到传信。
鹤仗尺唤来鹤家现任家主鹤笔淼。
一位中年人,约莫五十左右,穿着淡青色儒袍,从外面疾步进来,作揖行礼,再道:“开始了吗?”
鹤仗尺狠狠的瞪了一眼,责怪道:“鹤家传承多年,只做学问,不掺和派系斗争,你倒好,为了权势居然让艳儿给何文宣做妾!”
鹤笔淼坦然接受批评,此事之前就提过,老爷子再次提起,只是替孙女打抱不平。
鹤家眼下的处境微妙,随着书院改革,官府的书院崛起,还有白鹿书院,名头一日比一日大,冲击他们这些以书香立家的世家。
长久下去,十几、二十年过后,鹤家将泯然于众,成为普通家族,除了历史悠久,别无特点。
想要破局,改变这一局势。
只能借助官场权势,要么自己执掌太学、或者国子监,鹤家才能屹立不倒,但他不是做官的料,权术不行。
敢进入官场,怕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吃的一干二净,连带着鹤家也要完蛋。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何文宣虽然好色,但权势滔天,崔阁老那一系的领军人物,又在冲击天机阁,只要入阁,有这尊大树靠着,鹤家失去的一切不仅能弥补回来,还能更上一层楼。
自己那些女儿中,唯有鹤艳气质出众,知书达理、长相绝美,虽说以妙龄女子之身委身于堪比爹的老男人,但也是无奈之举。
世家的人,无论男女都得为家族做贡献。
数落过后。
鹤仗尺正色说道:“何主事派人传话,计划开始,宣传、造势,严禁动用一切手段抹黑裴才华,光明正大的与他一决胜负。”
鹤笔淼皱眉,知道老爷子是人精,问出心里不解:“发生什么事了吗?”
鹤仗尺知道儿子的本事,能力可以,权谋很差,看不懂官场的弯弯绕绕,耐心解释:“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不等他询问。
鹤仗尺起身:“开始吧!”
“是!”鹤笔淼面色激动的应下。
急匆匆的离开。
鹤仗尺毕竟是做过太学祭酒的人,老眉紧皱在一起:“以何文宣的能力还看不到这一点,崔阁老指点的吗?”
这样正好,若真玩阴的,鹤家就该重新审视一下,何文宣是否值得他们赌上一切。
无它,怕夏侯报复!
有趣的一幕出现了,城中的读书人分成两派,一派宣传裴才华的丰功伟绩,一派宣传何文宣的功德,两派都很克制,就算撞脸,也没有大打出手,顶多唇舌争斗,然后各自离开,继续造势。
为首的人名望都很高,前者是白俊逸老爷子,后者是鹤老爷子。
总体来看。
裴才华占据着绝对上风,就算何文宣也命太宣寺的心腹宣传,也不行!
京城是张荣华的基本盘,铁常林执掌府衙,控制四座县衙,公文传达,不听也得听。
见城中落入下风,鹤老爷子想要攻略周边,命人向外宣传,何文宣也发动下面各州、郡、县的影响力。
他们能看到,张荣华岂会看不到。
早就在做,京城刚一造势,下面也跟着宣传,抢占先手,将一切算计死死的。
这一幕落在其他势力的眼中。
见他们如此克制,只用阳谋,没有使用下三滥的手段,知道夏侯为人,不会率先破坏规则,却把何文宣骂的一文不值。
就这点胆子,也想要入阁?与裴才华抢夺阁老?除非天上掉馅饼,不然这辈子休想!
消息经过层层上报,最后由苏文章传到张荣华这里。
听完。
张荣华不做任何评价,让其离开,接着观阅卷宗。
看到现在,已经看了一大半,还剩下一些,便能记录完成,执行下一步计划。
时间流逝。
眼看就要下值,异变突生。
窦建德是郎中,正四品,刑部九司负责人,带着一群刑差,这些都是刑部的人,与府衙、县衙的衙役职责类似,抓捕罪犯,制服也差不多,唯有胸口的字却是“刑”字。
出现在街道上,直接将白俊逸父子拿下,罪名是六道轮回恶鬼道秘密培养的人,隐藏在京城的细作,其他为首的人也没有逃过一劫,包括白鹿书院高层,都被一窝蜂带走,再派人驱散剩下的人。
突如其来的一幕,谁也没有想到。
当消息传开,各派的人得知此事,一番调查,查清窦建德的底细,刑部左侍郎万朝阳的人。
万朝阳是崔阁老的心腹,派系中的大佬之一。
推断下来,他们破坏规矩了吗?
又摇头否定!
以崔阁老的权谋,不可能做出这等肤浅的事,此事中定然藏着隐情,命人调查,再继续监视,如此一来,规则已经被破坏。
无论崔阁老愿不愿意承认都迟了,面露期待,望着吏部方向,想看张荣华如何报复!
突如其来的打击。
像是一盆凉水,泼在剩下的人头上。
裴才华的宣传、造势,上升之势立马止住,剩下的人一时无措,回过神来,急忙将消息上报,等待上面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