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捻起那根冰冷的粗铁针。针尖在微弱的星光下，反射出一点寒芒。她用布满裂口和冻疮的手指，极其笨拙地捻着那灰扑扑的麻线头，试图穿过那细小得几乎看不见的针鼻。

一次，歪了。

两次，线头散了。

三次，针尖戳到了冻裂的指腹，尖锐的刺痛让她猛地缩手，倒吸一口冷气！

昏暗的光线下，视力模糊，手指冻得僵硬麻木，虎口的伤口和翻裂的指甲被麻线粗糙的表面摩擦着，每一次捻动都带来钻心的痛楚。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牵动着断裂的肋骨，剧痛让她眼前金星乱冒。

她死死咬住下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不能停！安儿在等着！她再次捻起线头，屏住呼吸，眯起早已昏花的眼睛，将全部心神凝聚在针鼻那一点微不可查的光亮上。

终于！

线头极其勉强地、歪歪扭扭地穿过了针鼻！

她长长吁了一口气，冷汗已浸湿了鬓角。她拿起一块相对方正的靛蓝粗麻布，又拿起一块小些的碎布，试图将它们缝在一起。

针尖刺破粗硬的布料，发出细微的“噗嗤”声。她左手用力顶着布料，右手捏着针尾，用尽全身力气，将生锈的针尖一点点顶过去！针身粗粝，摩擦着布料的纤维，阻力巨大。每一次穿刺，都耗费她巨大的力气，牵动着全身的伤口！针尾歪斜的针鼻，更是让拉线变得极其困难，麻线时常绞缠在一起。

她只能缝一针，停一下，剧烈地喘息。汗水顺着她枯槁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布面上，洇开小小的深色圆点。昏暗的光线下，她看不清针脚，只能凭着感觉，将两片布勉强连缀在一起。针脚歪歪斜斜，如同蚯蚓爬行，有的地方稀疏，有的地方又因为用力过猛而将布料扯得皱成一团。

一块，又一块。

靛蓝的粗麻布补丁。

几块碎布勉强拼凑成的、颜色杂乱的“花布”。

那块带着暗褐色血污的葛布碎片，被她单独放在一边，指尖抚过那干涸的污迹，如同触摸昨日的伤疤，最终也被她裁成小块。

时间在无声的、与针线布匹的角力中缓慢流逝。寒风在门外呼啸，土屋如同冰窖。沈微婉枯槁的身影凝固在窗下那片微弱的光斑里，只有捏着针的手指在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移动，每一次穿刺，都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和骨骼摩擦般的细微声响。

昏暗中，膝头的破布堆在一点点“消失”，变成了一小摞形状各异、针脚粗陋、散发着霉味和泥土气息的“补丁”。它们丑陋、卑微，如同她此刻的生命。

但沈微婉布满血丝、几乎要黏在一起的眼皮底下，那点微光却始终未灭。每一块补丁的完成，都像是从绝望的废墟里，艰难地抠出了一枚通往明天的、带着毛边的铜钱。

窗外的星光，似乎更黯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