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我写的不是字是别人的命

风里飘来糖炒栗子的香,孟雁子吸了吸鼻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羽绒服拉链头。

社区办公室的暖气开得足,她后颈却沁出薄汗——方才那句“这次不想急着记住”说得太轻松,像片飘在风里的银杏叶,落进心里时才惊觉沉得发闷。

挂钟敲响七点整,她合上“告别酒会”总结报告,钢笔帽咔嗒扣紧的声响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窗外寒风卷着枯叶拍打玻璃,像有人用枯树枝一下下戳她的神经。

正要起身关窗,眼前突然一黑,冷汗顺着脊椎窜上来。

梦境来得毫无征兆。

病床上的老人蜷缩成虾米状,白色被单浸着药味,他枯瘦的手攥着半张未写完的信,字迹歪歪扭扭:“娃,爸没……”喉结动了动,嘴唇开合无声,浑浊的眼睛里全是不甘。

孟雁子想凑近看他的脸,可无论怎么走,都离他三尺远。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信笺从指缝滑落,她扑过去要捡,额头重重撞在冰凉的床头柜上——

“咳!”她惊醒时,衬衫后背全湿了,手撑在办公桌边缘,指节发白。

窗外的暮色不知何时褪成了深灰,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泛青的脸。

这是近七日第十二次了,每次梦境都像被人按着头看别人的人生:有穿红棉袄的老太太在老城墙根烧纸钱,有穿校服的男孩在篮球场边攥着皱巴巴的情书,还有昨天那个孕妇,摸着肚子说“对不起,妈妈没能留住你”。

“不是我的记忆。”她对着窗玻璃喃喃,指尖抵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抽屉里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有纸张在互相推搡。

她猛地拉开抽屉,“居民遗愿登记簿”的硬壳封皮正微微颤动,深褐色的烫金字“朱雀社区·未竟之言”泛着诡异的光。

手刚触到簿子,封页“唰”地翻开,空白页像被风吹动般快速翻卷,最后“啪”地停在中间某张。

孟雁子倒抽一口气——这簿子她三年前整理旧档案时翻到过,上面记着九十年代至今居民未说出口的遗憾,可此刻所有字迹都消失了,只剩空白页泛着冷光。

“无字碑的裂痕……”她想起李咖啡说过,归碑里的光蝶会收集记忆碎片。

前阵子社区组织清理古城墙,她亲眼看见那道裂痕里飞出的光蝶,当时只当是游客的激光灯效果。

现在想来,那些光蝶或许根本不是飞向天空,而是——

“飞向我。”她攥紧簿子,指节压得生疼。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百叶窗哐当作响,她却听见更清晰的声音:是孕妇的呜咽,是男孩的心跳,是病床上老人没说完的“爸没拖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