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伴峰点点头。
“我酿了一罐酒,想让您帮我转交给五爷,”小秦把酒递给了李伴峰,“劳烦您告诉五爷一声,我不想纠缠他,只求他下次来的时候,把我眼中的情根拔了。”
情修技的最大特点在于不好识别,李伴峰问小秦:“你能分辨出情根?”
小秦摇头道:“我分辨不出来,但是能推算出来,我和五爷素不相识,我也不是不要脸的女人,三两句话差点全全都交给他,这里边肯定有别的手段,
迷香药散之类我都能防备,念修、文修的技法我也见过不少,唯一防不住的,可能只有情根了。”
李伴峰笑而不答,转脸对秦不漏道:“黄土桥有煤有矿,以你们父女俩的心机,想要经营起来应该不难,为什么非要来找我?”
秦不漏道:“七爷,黄土桥是什么名声您也清楚,就算我们今后本本分分做生意,各大家族也不会把本钱下在这里,甚至会处处给我们使绊子,
如果七爷不肯帮我们一把,黄土桥以后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他又算对了,不用别人动手,李伴峰已经做好了给他下绊子的准备。
“名声烂了是你们自己作出来的,这事也怨不得别人。”
小秦姑娘在旁道:“七爷,我们要是不这么做,黄土桥就完了。”
李伴峰皱眉道:“这话又怎么讲?”
秦不漏对李伴峰道:“七爷刚才说我们父女有心机,只当七爷夸奖我们,我们认了,
我要地头神的位格,只是为了晋升云上,既然有这份心机,您且说说,我为什么不去新地弄个地头神的位格回来?
新地的地头神远离凡尘已久,算计他们更容易得手,可我为什么非得在黄土桥这地方和丧门星、洋车夫苦苦相争?这两人修为可都不止云上一层。”
李伴峰想了想道:“你是为了晋升云上之后,吸取正地人气?”
秦不漏摇头道:“七爷,丧门星在时,黄土桥的人气已经所剩无几,异怪繁盛之地,人气都不见得比这里少,
这里不仅人气不旺,运道也被丧门星败光了,但凡为我自己考量,选一百次,都不会选在这个地方,
可我们世世代代都在黄土桥生活,这是我们的家,我想把丧门星赶走,硬拼又拼不过,只能变本加厉让黄土桥衰败下去,直至逼近旧土,逼着丧门星离开。”
李伴峰看了看这父女俩,问道:“你们说的是实话?”
秦不漏道:“北桥留下来的这些人,都是土生土长的黄土桥人,七爷如果不信,可以逐一查证,谎话说的再怎么圆,经过众人嘴里,肯定也有破绽,
我也愿意立下契书,但有半句虚言,愿受惩处。”
“契书肯定是要立的,”李伴峰掏出了契纸,“我可以经营黄土桥这块地界,但经营获利,必须由我支配。”
秦不漏点头道:“这是当然,只求七爷也给我们这些本土人留碗饭吃就行。”
“这你放心,不会让你们吃亏,但除此之外,你们还要答应我三件事,第一件事,也是最当紧的事情,
内州一直想要一块正地,而今车夫走了,内州很可能乘虚而入,黄土桥是普罗州的地界,永远不能交给内州。”
秦不漏闻言道:“七爷,实不相瞒,我修为早就够了十层,如果想要晋升,直接脱离肉身去内州就是了,
可我这膝盖太硬,弯不下来,只要我活着,就绝不向内州低头!”
李伴峰在契书记下了这一条,接着说道:“第二件事,你能把北桥这些人都送去车站,还能给他们办了路引,证明你在关防使那里有些根基,
经营生意,与外州必然有所往来,但大事面前,必须分得清里外。”
秦不漏点头道:“北桥有门规,一会请七爷过目,和关防厅的所有来往,都在规矩之下,要有不妥之处,还请七爷多加指正。”
李伴峰道:“第三件事,你的新道门,必须让我知晓。”
秦不漏一怔,小秦在旁边直咬嘴唇,她没想到李伴峰能猜出她爹正在创建新道门。
李伴峰知道这事让他们为难,但双方如果想要合作,这事必须要说明白:“新道门是你独创,还关乎修为,按理来说,我不该问,
但你这道门太过诡异,日后你我若是生出嫌隙,只怕我要吃大亏,总得提前做些防范。”
秦不漏沉默半晌,最终还是说了实话:“我确实正在创建一个道门,这个道门的紧要,是老夫自修行以来,做的最多一件事。
李伴峰想了想:“你是算修,做得最多一件事,自然是算数。”
秦不漏道:“算数是为了算错还是为了算对?”
这话问的。
“算数自然是为算对。”
秦不漏苦笑一声:“可我一生之中做的最多的事情,是算错,一道题目,算错十次,都未必能换来一次对的。”
李伴峰愣了片刻,其实这种状况是正常的。
念书的时候,他也为解题的事情苦恼过,解对一道题确实不容易,中间出错重来,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像秦不漏这样的人物,算得都是高级题目,出错的概率肯定更高。
秦不漏叹道:“算修这个道门,实在不容易,我这一辈子都在算学里边煎熬,
从入门的算学基础,我就不停出错,一直到这把年纪,算一些难题,还是错误不断,
出错这事,如影随形,平时错就错了,真到生死当口,算错一次就没命,有时候做梦都能吓醒,
后来我就想,算对了难,算错要容易的多,为什么我不往算错上修行呢?
听起来荒唐,我还真就这么做了,我就故意算错,看看能引发什么结果,如果错上加错,结果又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
故意算错,仿佛是在嘲讽算学,这有违于道门,不过做起来还挺过瘾的!
日子久了,算修的修为不见提升,另一门修为,倒是多少有了些形状。”
“打住!”李伴峰伸手道,“算错了,也能算修为?”
“能呀!”秦不漏很是骄傲,“七爷,您第一次出货的时候,发现铁轨断了,您就没想过修好的铁轨,为什么还会断掉?”
李伴峰回忆了一下,当时确实没有多想:“老铁路废弃这多年,修了坏,坏了修,这不情理之中么?”
秦不漏道:“错误大多出在情理之中,您觉得是情理之中,修铁路的工人也觉得是情理之中,对错误的防范越来越少,我这新道门的机会越来越多,
铁轨之所以会断掉,并不是我事后做的手脚,而是工人在修理时出了疏忽,用空车试过倒还没事,装满煤炭的火车经过之后,铁轨不堪重负,当场断了,
等火车翻了之后,众人慌乱之中赶紧都去找人帮忙,却没留人在现场看守,这就是错上加错,趁着众人处置铁轨,我找机会把煤给偷了,
第二次出货,手段如出一辙,七爷手下的工人修火车的时候再次出了错,他们错习惯了,也不去防备,一路上火车故障连连,他们赶着修,赶着开,根本不去想其中的原因,
我也正是利用了这一机会,把车厢和煤炭都偷走了。”
李伴峰重新复盘了整个过程,问道:“让人出错,然后错上加错,这是你两项技法?”
秦不漏摇头:“道门没成型,还谈不上技法,只能算手段,我把这道门,称作误修。”
误修。
这就是李伴峰之前所想到的乱修。
秦不漏创造了这一道门的关键是什么?
是他的天赋?
是他的智慧?
可能都不是。
他选择了他最熟悉、最憎恨、感悟最深的事情,作为修行的手段,并且深深痴迷,或许这才是创造新道门的关键。
“可你的技法是怎么用在我们身上的?第一次出货之前,咱们应该没有接触,你总不能算出来阵法下个咒吧?”
秦不漏摇头道:“接触还是有的,只是七爷忽略了,您手下的工人要吃饭,在黄土桥,能正常运转的地界只有北桥,所有食材都是从我这买的,手段就下在了食材里。”
“你在食材里下毒?”
“不是下毒,食材都是好食材,但里边有些看不见的手段,比如说这罐子咸菜,用了多少粗盐,多少细盐,腌了多少天,都有讲究,
吃过这罐子里的咸菜,人就容易犯错,犯一些经常出现还不易察觉的错误,错过之后还会因为暴躁错上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