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凉的不是咖啡,是时间

西槐巷的雾,终于散了。

晨光斜照在七处泛着青金微光的墙面上,像有人用极细的笔,在古城斑驳的肌理上勾了一圈神谕。

巷子静得离谱,连煎饼摊的油锅都不再滋啦作响。

居民们站在自家门口,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棵老槐树——树根盘结如血脉,枝桠间还挂着那只铜铃,铃声不知何时停了,但余音仿佛仍缠在风里,绕着整条巷打转。

李咖啡站在陈记杂货铺的旧址前,脚下是褪色的地砖缝,曾经摆过糖果罐和塑料拖鞋的地方,如今只剩一道浅浅凹痕。

他支起一张从地窖翻出来的木桌,桌面坑洼,边缘烧焦,是他十年前亲手做的吧台边角料。

桌上摆着七只空杯,杯底皆刻着锈线纹路,那是他昨夜一刀一刀刻上去的,指腹磨出了血丝,也没停下。

他低头看着手中最后一滴深井水露,混入冷萃咖啡液时,发出细微的“叮”声,像是某种契约被唤醒。

他又撒入一小撮墙根刮下的青金丝屑,再添半片槐树落叶的灰烬——那叶子,是小叠昏迷前最后握在掌心的那一片。

“这一杯,”他声音很轻,却穿透了整条巷的寂静,“给记不住的人。”

话音落,杯中液体竟开始凝滞,由黑转灰,再泛出一丝温润的乳白。

表面浮起一层薄雾,雾中缓缓显出画面:一个小女孩扎着歪辫子,正踮脚够水龙头,手里攥着一根褪色的红色洗头绳。

她咯咯笑着,泡沫溅到脸上也不擦,回头喊:“妈妈你看!我变成雪人啦!”

是小妩的女儿。二十年前溺亡于暴雨积水的小院,那时她才六岁。

李咖啡将杯子轻轻放在门槛上,退后一步。

片刻后,拐杖叩地的声音由远及近。

小误来了,棉袄依旧熨得平整,白发梳成细辫垂肩。

她走到门槛前,目光落在那杯虚影上,没有惊讶,也没有流泪,只是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对着空气说:

“囡囡,今天风大,系好围巾。”

话音刚落,杯中咖啡微微晃动,一圈涟漪荡开,仿佛真有谁伸手指点了水面。

紧接着,那洗头绳的画面一闪而逝,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墙缝。

巷尾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小叠靠在槐树下,已无法行走。

她的双臂被锈线紧紧缠绕,皮肤下脉络荧光流动,宛如活体地图。

她闭着眼,耳朵贴着地面,嘴唇不停颤动,像在接受某种遥远信号的广播。

“1998年冬至,王家媳妇抱着孩子在井边哭……说米缸空了三天……”她喃喃道,声音虚弱却清晰。

大痕蹲在一旁,墨笔疾书,记录在新编的《声痕录·续》上。

纸页泛黄,字迹却比以往更稳。

他知道,这不再是单纯的回忆整理,而是一场正在进行的对话——过去正在通过小叠的躯体,向现在发声。

突然,小叠身体一僵,喉咙里挤出一句陌生的话:

“雁子在说话。”

众人一怔,抬头望向墙面。

光影开始流转,青金丝如蛛网般爬满砖石,缓慢拼凑出几个字:

老帧,风筝飞得很高。

巡查中的老帧猛地抬头,铜铃无风自响,清越之声划破晨空。

他愣在原地,手里的录音笔“啪”地掉在地上。

耳机还塞在耳中,正回放着昨晚录下的杂音——可就在这一刻,那段稚嫩童音再度响起,与墙上的字迹同步: